第四〇章 隐逸和骚动(第3/4页)

船头的艄公嘀咕道:“这剡溪水比往年是浅了许多,近来三个月就只下了两场小雪,只盼明春雨水足些,不然的话都无法行船了。”

陈操之便问艄公剡溪最近二十年可曾断流过?艄公道:“断流倒是罕见,听乡闾耆老言,东吴黄龙年间剡溪曾经断流,会稽郡连续七个月无雨,大旱,颗粒无收,那已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

陈操之眼望剡溪水,心道:“剡溪断流,那真是百年不遇的大旱,人力也难以补救啊。”

这日傍晚,乌篷船溯流来至剡溪支流长善溪,泊于左岸,戴逵的草庐就在不远处的片云岩下,五年前王徽之就是在这里兴尽而返的。

向纯朴的乡民借问戴安道先生居所,乡民遥指前方那几株十丈高的大树道:“戴氏草庐就在那大树边,安道先生正在鼓琴,走近一些,就能听到安道先生的琴声了。”

陈操之一行朝大树方向走了百余步,就见草庐七、八间,呈品字型排列,铮铮淙淙的琴声从草堂里传出——

陈操之止步静听,宗之、润儿诸人也都停下脚步,抬眼四望,疏疏落落几十户人家,倚山傍水,古槐参天,暮色中炊烟袅袅,远处的片云岩有隐隐的水流飞溅声。

……

陈操之叔侄三人还有几个婢仆在戴氏草庐住了五日,登片云岩,垂钓长善溪,寻幽访胜,观画听琴——

戴逵极是高兴,他虽喜隐居,但并不是离群索居,戴逵品性高洁,醉心琴画,不慕权贵,淡薄名利,陈操之算是他的晚辈,虽是仕途中人,但无俗骨,谈佛论道,妙语时吐,音律、书画俱有独到之处,其侄儿侄女虽幼,姿容秀丽、谈吐不凡,俱能作画,在戴氏草庐五日,宗之作了一幅行舟图、润儿作钓鱼图,稚趣横生,意境不俗,颇有乃叔陈操之的笔法和意趣,钱唐陈氏已有自己独特的家学了。

陈操之在戴氏草堂与戴逵合作画了一幅《东山行乐图》,以谢安在东山携妓游玩为题,用重墨浅色,画意新奇。

二十三日午后,陈操之向戴述辞行,解舟回山阴,戴述于溪岸鼓琴作别,相约明年建康再见。

琴声顺着溪流传出很远,溪流曲折,戴逵已不见,琴声却还伴舟而行。

从山阴来剡县是逆水行舟,归程则顺风顺水,篙手轻松得多,只察看水势,莫让船近浅滩搁浅就行了,船行速度也比来时快了许多,暮色里,陈操之一行人在山阴县城南登岸,冉盛派来的四名军士已等候多时,当即悄然入城,径赴郡衙后的内史府,戴内史遣府役去郡驿请祝英台来,谢道韫与冉盛很快来到,戴内史置酒共议明日搜检贺氏庄园之事。

今日是十一月二十三,是复核土断期限的最后一日,会稽十县共上报检出隐户九千七百二十户,而在陈操之、谢道韫复核土断前会稽郡只交出两千四百五十户,整个扬州才检出一万两千余户,成绩卓著,虞氏交出七百隐户对会稽士庶震动很大,据郡县负责户籍的功曹估计,经此次土断,会稽一郡的隐户四居其三已交出,胜过以往三次土断交出隐户的总和——

谢道韫道:“贺氏前日交出了一百隐户,老弱病残、拖家带口都送到郡上来了,说房屋财产俱是贺氏的,这些隐户一无所有,要由郡上安置——戴使君致函贺氏家主贺隋,命其将人带回去,只交出这部分隐户的家籍即可,贺氏至今未有回复,那些一百隐户,三百多人现在南郊养济院搭棚暂住,被褥、食物俱由郡署提供。”

戴述恼道:“贺氏实在猖狂,是该惩治一番了。”

谢道韫道:“我命陈子盛悄悄抓了两个贺氏隐户来问,却是贺氏扣押了他们的衣帛财物,说郡上会供应他们食宿。”

陈操之道:“多行不义必自毙,一个大家族,这么点眼力没有,贺氏不衰更待何时!”

陈操之叔侄三人及婢仆就在戴述的内史府歇夜,谢道韫、冉盛等人自回驿舍。

十一月二十四日,天色尚未大明,会稽郡、山阴县两级的功曹、法曹、廷掾、贼捕掾紧急待命,一百名马、步弓手以冉盛的二十名西府精锐军士为前驱,未带刀枪,人手一根五尺橡木棍,朝山阴县城西南方十里处的贺氏庄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