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九章 怒放的生命(第3/6页)
张原摘了方巾、脱了襕衫和袜履,上身精赤,下身是及膝裈裤,回头看武陵,还是儿童游泳的习惯啊,脱得精光,不禁失笑——
见少爷笑他,武陵又赶紧把短裈系上,学少爷的样子把衣服和袜履包在一起单手举着,淌入山涧——
今年绍兴又有旱相,立夏以来只下过一场雨,这山涧也清浅,水才淹到膝盖,不过往下游走了十来丈,水就到胯部了,再走了数丈,水齐腰,整个身子干脆扑进水里,只把脑袋和举着衣履的左臂露出来,顺水向下面游去,准备到避园那处临溪的木阁上岸——
山涧一折,那座山阁在望,且慢,阁边临水木台坐着的是谁?
武陵眼尖,认出那就是王二小姐,心里大叫:“有缘,有缘,这王二小姐好似专在这里等我家少爷,对了,少爷该不会真是和王二小姐约好的吧,那我小武得知趣,要回避,好让少爷方便行事。”
武陵便就近攀住一块岸石,止住身子,看着少爷手托衣履,好象送礼似的顺流而下游过去了——
……
王婴姿与姐姐王静淑还有母亲和三个幼弟自上月二十五入伏,就一直在避园消暑,王婴姿每日读书、作文、吟诗、绘画、弈棋,还有,就是在山溪边垂钓,山涧从竹林双泉交汇潺潺而下,到了这水阁前水势平缓幽深,最深处超过了五尺,就有各类鱼儿藏身——
黄昏,夕阳落到了香炉峰后,竹林浓翠,山谷氤氲,暮色开始凝聚,王婴姿与姐姐两个坐在临水木台的竹椅上,一边垂钓,一边闲话,一个木盆放在一边,半盆水,水里有鱼,有四、五尾,都是三、四寸长的,黑鲫鱼、白鲢鱼,鱼脊摇耸,正绕盆团团游走,以为游得快就能逃脱——
王静淑笑道:“王婴姿十八,姜子牙八十,都是闲来垂钓碧溪上,敢问可曾乘舟梦日边?”
王婴姿道:“大明朝不要女首辅,不然我可以梦一梦。”
“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是李白的两句诗,上句指的是姜子牙,下句指的是伊尹,这二人都是开国重臣——
王静淑道:“那么张介子可以梦一梦,就不知他垂钓否?”
王婴姿笑道:“介子师兄备考乡试,哪能如我们这般空闲。”
王静淑有些内急,便将钓竿一端压在鱼盆下,笑着起身道:“我先进去一下,竿子放在这里,你帮我照看,有鱼上钩就提上来。”
王婴姿笑道:“姐姐这是愿者上钩吗。”
王静淑一笑,娉娉婷婷的踩着栈道去了。
王婴姿看着姐姐的背影,心道:“姐姐也才二十三岁,花枝一样的人呢,也不肯再嫁,是为陈姐夫守节吗,姐姐说不是,姐姐与过世的陈姐夫感情并不深,只是不想再去赌那一把了——”
王婴姿望着小溪对岸的一块很象卧狮的白石痴痴出神,忽觉钓竿丝线往下一坠一坠,凭手感,这上钩的鱼儿不小,赶紧欠身往木台下一看,却见水面露着个脑袋,一手还托着一个包袱,起先大吃一惊,随即认出这是介子师兄的眉眼,又惊又喜,起身道:“介子师兄怎么会在这里?”一边问话,一边向木台边沿走了两步,却忘了她姐姐的钓竿横在地上,她一脚踩在细圆竹竿上,竹竿滑动,竹竿并非笔直,这一转动,另一端就将木盆撬翻,木盆里的水流了一地,几条小鱼活蹦乱跳,有一条鱼跳进了王婴姿裙子里——
这都是一瞬间几乎同时发生的事,王婴姿见到张原又惊又喜,鱼儿入裙,在裸腿边扑腾,心慌意乱,踩着竹竿踉跄了一下,本来还不至于栽到,却又有一条鱼乱蹦乱扭,正好垫在她鞋底,偶然中的必然,滑倒的王婴姿就往木台外栽下去了——
张原双足踩水,一手托衣履,一手轻扯王婴姿的钓线,仰着头刚问了句“师妹垂钓有何收获”,就见王婴姿跌跌撞撞惊叫着从六尺高的木台栽下来了,赶紧松开丝线,左手托着的衣履也顾不得了,全丢在水里,双手刚举起,王婴姿已经重重地砸下来了,正砸在他臂弯和怀里,一股冲力把他压向水里,急忙扭腰蹬腿,抱着王婴姿挺出水面——
就这么入水片刻,王婴姿已经呛了一口水,眼泪都呛出来了,受惊之下,双臂双腿如八爪鱼一般紧紧缠着张原,让张原都无法游动,张原忙道:“师妹莫慌,腿松开一些,让我好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