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太宗驾崩,终于等来命运的转折(第6/11页)

春天到来了。林木抽芽青草茵茵,终南山上春莺啭啼,媚娘却与李治断了联系,别说幽会,连偷偷说句话的机会都不再有。哪怕含风殿中偶然遇见,只能惆怅对视,而四目相对也只可一瞬,必须立刻将目光移开,生怕被人瞧出破绽。如今食髓知味倾心已深,咫尺天涯情何以堪?

心志坚强的武媚也承受不了这种煎熬,她索性效仿徐惠,整日守在皇帝病榻前,并非对李世民还存一丝留恋,而是借伺候病人使自己忙碌,不至于闲下来痛苦相思……

春天就这样度日如年地走到了尽头。初夏的一个深夜,温和无风,翠微宫一片寂静,李世民浑浑噩噩睡着,唯有武媚和徐惠灯下无眠。其实两人都很疲惫,却满怀心事,肩并肩坐在殿阶上,望着黑黢黢的宫苑。

这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所有嫔妃中唯独徐惠一日未离皇帝身边,日夜辛劳衣不解带,不知受了多少苦、担了多少忧、流了多少泪。这个原本活泼美丽的少女如今面色苍白,眼窝深陷,身体枯瘦,却兀自将满腹深情倾注在皇帝身上,谁看了都觉可怜。

而媚娘对徐惠不仅有同情,更多了几分愧疚。当初她欲求宠幸,徐惠千方百计想办法让她接近皇帝;后来她欲求欢爱,也多亏有徐惠时刻在病榻前伺候,她才能偷空去与李治幽会。徐惠真诚待她,而她这个朋友却当得有些不地道。

见徐惠日益憔悴,媚娘心中不忍,对徐惠说了句真心话:“妹妹,我对不住你,你这么辛劳,我却没怎么帮到你,实在惭愧。”

徐惠坦然道:“你我所受圣眷不同,我先升婕妤,后又升充容,颇得圣上恩泽,受恩就要报恩啊。倒是我心里一直觉得对不起姐姐,本想帮你晋升受宠,哪知白忙一场,你仍旧只是才人,委屈你了。”

“哼。”媚娘干笑一声,“我的傻妹妹,皇帝都快去了,名分还有何用?”依照朝廷的老规矩,新皇登基后先皇嫔妃不能留在宫里,诞育过皇子公主的要随子女生活;无儿无女的只能到皇家寺院出家。名义上是修行,其实是圈禁在庙里直至死亡。她们俩虽名分有别,却都未曾生养,注定要去当未亡人——在佛前等待死亡的行尸走肉。

徐惠叹息不已:“昔日圣上何等英武,虽然早年的事我没赶上,但从小就听爹娘讲述。虎牢关,美良川,征河北,战突厥,他是战无不胜的大英雄。当我入宫见到他时……”说到此处她脸上露出微笑,眼中焕发出奕奕神采,“他牵我的手,那双明亮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我一开始还有些害怕,后来就习惯了。他带我去打猎,带我去巡游,看我写的诗文……往昔的一切都那么美好。”

媚娘没说话,只是摇头——我们何尝有往昔?我们同天子的往昔只是逢场作戏,何必去追忆?

“可是……”徐惠的眼神又渐渐黯淡,“现在他却病成这个样,没几天可熬了。我伺候在他身边,看着他的白发一根根增加,看着他的臂膀一天天萎缩,看着他一次次从梦中惊醒,喊着‘有鬼!有鬼!’,我的心都碎了……”徐惠潸然泪下,“没有他,我们怎么办?将来该如何?”

媚娘还是摇头——我们岂会有将来?我们的将来注定是曲终人散了无声息,又何必去想?

徐惠投入地讲述着自己,误以为媚娘与她皆是一样想法,她哭泣了一阵,继而抹去眼泪,神色坚毅道:“想这些也没用,我决定了,皇上若是驾崩,我就和他一起死!他是我的男人、我的生命,他死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他生前骑的宝马都画像陪葬昭陵,我岂能不如那些畜生?我就陪他长眠于地下,在地下再续前缘。”

媚娘简直想扇她一个耳光,抓着她的肩膀把她摇晃——徐惠!你是大傻瓜!大傻瓜!凭什么为他而死?他何尝真的爱过你?他不过用你的身体释放欲望,借你的文章沽名钓誉,晋你为充容不过是为自己树立纳谏的美名!他对不起文德皇后,对不起杨淑妃,对不起阴德妃,也对不起你我!或许他是个好皇帝,但不是个好丈夫,除了他李家的江山社稷,他谁也不爱。你何必要为一个不爱你的人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