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董仲舒与今文经学(第6/14页)

此性字亦系指人之质言。人之质中有与情相对之性,故其中实有善;但其中亦有与性相对之情,故不能本来即善。须加以人力,以性禁情,方可使人为善人。董仲舒曰:

栣众恶于内,弗使得发于外者,心也。故心之为名栣也。……天有阴阳禁;身有情欲栣;与天道一也。是以阴之行不得干春夏,而月之魄常厌于日光,乍全乍伤。天之禁阴如此,安得不损其欲而辍其情,以应天。天所禁而身禁之,故曰身犹天也。禁天所禁,非禁天也。必知天性,不乘于教,终不能栣(苏舆云:天性二字疑情欲之误。天性不当言栣)。(《深察名号》,《繁露》卷十页七至九)

以性禁情为教,教乃“人之继天”,而亦即人之所以法天也。

董仲舒之性说,按一方面说,为调和孟荀。按又一方面说,则董仲舒亦谓人之质中本有善端,故其说实与孟子性善之说不悖;不过董仲舒以为若性中仅有善端,则不能谓之为善。故曰:

或曰:性有善端,心有善质,尚安非善?应之曰:非也。茧有丝,而茧非丝也。卵有雏,而卵非雏也。比类率然,有何疑焉?天生民有六经,(苏舆云:“或云,六当为大。”)言性者不当异。然其或曰性也善,或曰性未善。则所谓善者,各异意也。性有善端,动之爱父母,(苏舆曰:“动疑作童。”)善于禽兽,则谓之善;此孟子之善。循三纲五纪,通八端之理,忠信而博爱,敦厚而好礼,乃可谓善;此圣人之善也。是故孔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得见有常者斯可矣。”由是观之,圣人之所谓善,未易当也。非善于禽兽,则谓之善也。……夫善于禽兽之未得为善也,犹知于草木而不得名知。……质于禽兽之性,则万民之性善矣。质于人道之善,则民性弗及也。万民之性善于禽兽者许之,圣人之所谓善者弗许。吾质之命性者异孟子。孟子下质于禽兽之所为,故曰性已善。吾上质于圣人之所为,故谓性未善。善过性,圣人过善。(《深察名号》,《繁露》卷十页十四至十五)

然此特指普通人之“质”言之耳。人亦有生而即不止仅有善端者,亦有生而即几无善端者,孔子所谓上智与下愚是也。董仲舒曰:

名性不以上,不以下,以其中名之。(《深察名号》,《繁露》卷十页十一)

又曰:

圣人之性,不可以名性。斗筲之性,又不可以名性。名性者,中民之性。中民之性,如茧如卵。卵待覆二十日而后能为雏;茧待缲以涫汤而后能为丝。性待渐于教训而后能为善。善,教训之所然也,非质朴之所能至也。(《实性》,《繁露》卷十页十九至二十)

董仲舒之论性,盖就孔、孟、荀之说而融合之。

八 【个人伦理与社会伦理】

欲发展人质中之善端,使之成为完全之善,则须实行诸德。其关于个人伦理者,则仁义最为重要。董仲舒曰:

天之为人性,命使行仁义而羞可耻,非若鸟兽然,苟为生苟为利而已。(《竹林》,《繁露》卷二页十一)

至于所谓仁义之意义,董仲舒云:

《春秋》之所治,人与我也。所以治人与我者,仁与义也。以仁安人,以义正我。故仁之为言人也,义之为言我也,言名以别矣。仁之于人,义之与我者,不可不察也。众人不察,乃反以仁自裕,而以义设人。诡其处而逆其理,鲜不乱矣。是故人莫欲乱而大抵常乱,凡以谙于人我之分,而不省仁义之所在也。是故《春秋》为仁义法。仁之法在爱人,不在爱我;义之法在正我,不在正人。我不自正,虽能正人,弗予为义。人不被其爱,虽厚自爱,不予为仁。……远而愈贤,近而愈不肖者,爱也。故王者爱及四夷,霸者爱及诸侯,安者爱及封内,危者爱及旁侧,亡者爱及独身。……故曰:仁者爱人,不在爱我;此其法也。……义与仁殊。仁谓往,义谓来。仁大远,义大近。爱在人谓之仁,义在我谓之义。(苏舆曰:“上义字疑作宜。”)仁主人,义主我也。故曰仁者人也,义者我也,此之谓也。(《仁义法》,《繁露》卷八页十六至二十)

仁义之外,又须有智之德。董仲舒曰:

莫近于仁,莫急于智。……仁而不智,则爱而不别也。智而不仁,则知而不为也。故仁者所以爱人类也,智者所以除其害也。……何谓之智?先言而后当,凡人欲舍行为,皆以其智先规而后为之。……智者见祸福远,其知利害蚤。物动而知其化,事兴而知其归,见始而知其终。……其言寡而足,约而喻,简而达,省而具,少而不可益,多而不可损。其动中伦,其言当务,如是者谓之智。(《必仁且智》,《繁露》卷八页二十二至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