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石(第3/28页)

然而,基因变异不能解释关于任何动物,包括人,在其环境中的侵略倾向的问题,从在实验室的环境中繁殖的动物身上得来的证据更无法提供解答。无论突变是如何发生的,通过突变来成功实现适应都是对环境的反应;虽然新的基因工程学有可能在基因遗传中造成“定点突变”,繁殖出完全没有侵略性的物种,但是,要确保它们的生存,就必须让它们永远待在没有任何威胁的环境中。自然世界中不存在这样的环境,也无法创造这样的环境。即使进化出了完全没有侵略性的人,生活在完全友好的环境中,他们仍然得杀死造成疾病的低等生物、携带病菌的昆虫和小动物,以及同他们争夺食物的吃庄稼的大动物。难以想象完全没有侵略性的生物如何对环境进行必要的控制。

显然,支持和反对“人天生具有侵略性”这一论点的人都把话说得过于绝对。反对派完全罔顾常识。观察表明,动物杀死别的物种,同类之间也互相争斗;有些物种的雄性争斗至死方休。要想否认侵略性是人遗传的一部分,就必须否认人和动物世界中所有其他物种的基因方面的联系——现在只有严格的神造论者才持这种立场。支持派也太过分,虽然是由于不同的原因。一个原因是他们通常把侵略性的范围定得太广。他们的一个重要学派把定义为“想获得或重得具体物品,或地位,或参加有利活动的机会”的“手段性的或特定的侵略行为”与“主要为惹恼或伤害另一个人”的“敌意的或戏弄性的侵略行为”区分开来,这是没有争议的,但他们还提出了“被其他人的行动挑起”的“防卫性或反应性侵略行为”。侵略和自卫之间当然有着逻辑上的分别,即使那些人可以表明所有被他们归在侵略之下的三种行为都源自大脑的同一个部位,这个分别也依然成立。主张人天生具有侵略性的人不分青红皂白,把自卫也算作侵略行为,这说明他们没有对大脑除边缘系统以外的其他部分对行为的调节作用予以足够的重视。有人说过,“所有显现出侵略性行为的动物都带有一些基因来减轻此类行为的表现程度”。这样,侵略的冲动就有了制约;制约或是来自对风险的计算,或是来自对逃走机会的估量;这就是“或打或逃”这一众所周知的行为模式的来源,而人类减轻侵略性行为的能力特别突出。因此,看来科学家迄今为止只是找出了自古就有的感情和反应,并把它们分了类。的确,我们现在知道,恐惧和愤怒产生于大脑下部的神经元,是由察觉到威胁的大脑上部刺激产生的。这两个神经部分通过化学物质和激素相互联系,某些遗传基因先天决定对事物反应的暴力程度。但科学无法预知个人什么时候会表现出暴力。科学也不能解释为什么一些个人结为团体去和别人作战。对这一代表着战争根源的现象,我们只能转向心理学、行为学和人类学去寻找解释。

战争与人类学家

弗洛伊德为关于侵略的一种理论提供了心理学的基础,他起初认为侵略性是因为性冲动受自我的挫败而造成的。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弗洛伊德的两个儿子表现出色,但战争的惨象使弗洛伊德深受震撼,他在战后对人的侵略性的看法因此更趋悲观。他写给爱因斯坦的一封著名信件后来发表了,题为“为什么要打仗?”;他在信中直言不讳地指出,“人的内心深处有对仇恨和破坏的渴望”,并提出,打消这种渴望的唯一希望就是培养起“对未来战争理由充足的恐惧”。弗洛伊德的追随者把他这些话总结为“死亡本能”的理论,主要适用于个人。在《图腾与禁忌》(1913年出版)中,弗洛伊德提出的群体侵略的理论大量借鉴了文学性人类学。他提出,社会的基本单位是父权制家庭,家庭内部的关系由于性张力而错综复杂。作为家长的父亲对家庭中的女人有绝对的性权力,因此逼得性欲得不到满足的儿子们杀死父亲并把他吃掉。后来,深受负罪感折磨的儿子们规定乱伦为非法或禁忌,并建立了异(家)族通婚的制度——即只能与家庭之外的人结婚;结果造成了偷妻、强奸及其引起的家族间,后来是部落间的宿仇这一系列各种可能的后果。这方面的例子在对原始社会的研究中不胜枚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