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石(第26/28页)

在新王国(公元前1540—前1070年)成立常备军之前,古埃及人的战争很奇怪地一直非常老式。在争夺王位继承的内部战乱中,使用的武器“即使到了中王国时期,仍然是棍棒和燧石矛枪”。那个时期(公元前1991—前1785年),青铜武器已经在别处广泛使用,古埃及人自己先是制作紫铜武器,然后制作青铜武器,也有了几百年的历史。找不到原因来解释古埃及人为什么坚持使用过时了的技术,只能肯定他们确实是这样做的,因为他们留下的雕塑和壁画中许多对战争场面的描绘提供了证明。他们的士兵不穿铠甲,没有任何保护胸部和头部的甲胄,只拿着短盾牌就开赴战场;就连法老自己也只是到了新王国时期很晚的时候才有绘画和雕塑表明他穿上了甲胄。众所周知,没有护身甲的人会躲避带刃武器的打击,这是简单的生理反应(几千年后,沙卡非凡的,也许是独一无二的成就就是训练祖鲁战士迎着危险前进);因此我们可以假设,直到中王国末期出现了来自不同文化的侵略者之前,古埃及人的作战都只是做姿态,甚至是程式化的。当然,金属的稀少也许是一个理由,但要解释在一个高度发达的文明中,武士的装备为什么比他们旧石器时代的祖先好不了多少,这个理由至多也只能是次要的。一个可能是,古埃及社会等级森严,国王的地位逐渐从祭司上升到神的高度,公共生活以至私人生活的各个方面几乎都受到仪式的规范;在这样的社会中,战斗也成了仪式的一部分。

有一个例子极能说明问题:约公元前3000年对第一位法老纳尔迈的描绘和时隔几乎2000年后新王国的拉美西斯二世法老的画像都显示他们二人手举狼牙棒正要处死一个畏缩的俘虏;俘虏的坐态非常相似,法老的姿势则一模一样。即使考虑到埃及艺术源远流长的传统,两者的相似之处也不能等闲视之。它们描绘的可能都是战斗结束后真正杀死俘虏的情况,而不仅仅是象征性的表现。埃及文明很早就摈弃了活人祭献的做法,但很可能在战场上把它保留了下来,武士不穿铠甲可能是因为他们很少近身作战(我们已经看到,这是“原始”战争的特点);一旦对方认输,就由一位伟大的武士——可以是法老自己——把受伤或被俘的敌方战士杀死献祭。也许它与阿兹特克人的“花之战”同属一类,古埃及人坚持使用如狼牙棒、短矛和单体弓这样的武器为这一推测提供了佐证,经过近1500年连续不断的法老统治后,这类原始武器几乎成了奇怪的文物。

同外来人打仗就绝不是仪式性的了。新王国即将建立时(公元前1540年)带领人民抗击侵略者、保护王国的法老“勇敢的塞格嫩拉”(Seqenenre the Brave)的木乃伊显示头部受到重创,可能是打了败仗时受的伤。但在那之前的1400年间,埃及人的生活方式千篇一律,几乎毫无变化;这么长的一段时间相当于现代英国人与不列颠处于古罗马统治之下那个世纪之间的时差,或今天的美国人与北美大陆还是一片无主荒地时代的间隔。古埃及人的生活围绕着洪水季、种植季和干旱季这3个季节展开;统治他们的国王是他们敬奉的2000个神灵中主要的一位;他们除灌溉和种田之外,把剩余的时间和劳力都用来建造和装饰雄伟壮观、至今无出其右的宫殿、庙宇和陵墓,这对他们来说是进入来世的必需。这个秩序井然的世界取得了具有深远广大之美的艺术成就,尽管它的艺术创造使处于创造过程底层的人——凿石工和纤夫——经受了巨大的苦难。在这样的世界中,战争的作用一定是低下的、微不足道的。“归根结底,王位出自力量,”一位分析家如是说,但那种力量的表现在性质上也许与克劳塞维茨所理解的力量完全不同,也许只是因某位国王明显地无力行使职能而引发的程式化的交锋,那只是把权威移交到另一个能力较强的人手中的一场壮观的群体活动。在这1400年间,埃及人民世世代代按固定的模式生活,14个世纪一成不变;他们很可能幸免了后来其他地方、其他民族所经历的实际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