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人类历史上的战争(第21/29页)
高超的带兵手段并非中央集权得以恢复的唯一原因。这三位强人对一种新式武器也都大力提倡。1542年,葡萄牙的航船把大炮和火器带到了日本。织田信长对火药的威力叹为观止,马上给他的军队配备了火器,并立即蠲除了传统作战的开战仪式。在那之前,日本人打仗开始时先由双方的勇士出面叫阵,这种自古流传下来的仪式几乎全世界通用;对阵的两军派出武将互相叫喊搦战、自报名号、展示武器和甲胄。即使在火器发明之后,这种仪式仍然存留了下来,但织田信长把它完全去除了。他让他的火枪手上千人排列成阵,众枪齐发,在1575年决定性的长筱合战中以火海战术大败敌人。这与1548年的上田原之战比起来是一个革命性的改变。在上田原战役中,拥有火器的一方错失了放枪的机会,因为开战的仪式刚刚结束,对方就挥舞刀剑发起了冲锋。
强人建立的统治本该使火器跃居主导地位,但实际情况恰恰相反。到17世纪末,火器的使用在日本几乎绝迹,火器本身也难以寻觅。会制造火器或铸造大炮的日本工匠屈指可数,大部分留下来的大炮都是1620年以前铸造的。这种情况持续到19世纪中叶,直到佩里司令的“黑船”1854年驶入东京湾,强横地使日本人重新认识到火药的威力。不过,在此之前的250年里,日本人完全没有用过火药。这种自我克制从最后一位强人德川家康开始,他因平乱有功,最终升任大将军。他是如何做到不准使用枪支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如何做到”这个问题很容易回答。德川家康的前任丰臣秀吉在1587年解除了老百姓的武装。他颁布法令,要求除武士之外的所有人把武器,无论是刀剑还是枪支,统统上交政府,宣布说要把收缴上来的武器熔化后铸造一尊大型佛像。当然,此举的实际目的是要恢复由政府控制的武士阶级对武器的垄断,以进一步巩固日本的平定。在火药时代,欧洲政府也颁布过类似的措施,不过用了几十年的时间才达到目标。日本的严刑峻法使政府得以令行禁止。
接下来,从1607年开始,德川家康建立了制度,对火器和大炮的制造进行集中管理,并规定只有政府才有权购买火器。政府命令所有的铸炮和制枪的工匠把工场迁到长滨城,4位主要的制枪商被授予武士爵位,以确保他们对佩刀阶层的忠诚,还颁布法令,规定除非有枪械专员的批准,否则不准接受武器订单。枪械专员则只肯批准政府的订单,而政府的购买又逐年减少;到1706年,长滨城在偶数年生产35把大火绳枪,奇数年生产250把小火绳枪。这些枪支主要用于阅兵游行,要在约50万人的武士阶级中间分配,其作用显然是微不足道的。枪支控制大竟全功。日本退出了火药时代。
但是为什么要这样做?这个问题就复杂多了。毫无疑问,枪炮是外国入侵的象征。它们使人联想到葡萄牙耶稣会传教士传播的基督教,这种联想虽然不合逻辑,但不可避免;传教士被认为预示着基督教的大举入侵——这种入侵不久前刚把菲律宾纳入西班牙的掌控。德川家康的继任者德川秀忠严格执行他的历届前任颁布的对传教士的镇压和驱逐令,但驱逐令颁发时为时已晚;在此之前,传教士已经抵达日本并开展了一段时间的活动。1637年,日本的基督徒发起了岛原叛乱,在作战中使用了火药,这更加重了大将军府对基督教以及一切与之有关的事物的怀疑。德川幕府平息了叛乱,此后的200多年内,无人企图挑战过它的权威。它也完全关闭了日本,把一切外国人和外国的影响拒之门外。
促使日本闭关自守的另一个原因可能是它在外交政策中唯一的一次冒险。它于1592年入侵朝鲜,这显然是它想侵略中国的野心膨胀的计划的前奏,但到1598年,它对朝鲜的侵略以失败告终。然而,还有一个原因比排斥外国事物更加重要,同时也是这种排斥的深层理由,那就是当权者认识到枪支会造成社会不稳定。平民或土匪拿了枪,可以推翻地位最崇高的贵族,火药时代中每一个欧洲骑士对此都深有感受。塞万提斯就借堂·吉诃德之口谴责“一种让卑鄙怯懦的手夺走勇敢骑士生命的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