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垂帘的阴谋论(第4/6页)
“后党”都很冷静,知道他们这次的胜利,不过如朝露泡影,当不得真。此信的作者这么评价他们:“二四者,可谓‘浑蛋’矣!夫今日之事,必不得已。仍是垂帘,可以远祸,可以求安,必欲独揽其权,是诚何心”;伯牛案:“二四者”,二四得八,即指顾命八大臣。“后党”知道己方的实力和布置,今日小挫,不过是欲取姑予的“不得已”,“垂帘”是迟早要发生的。八大臣懵懂,自作聪明,所以是“浑蛋”,将来的下场一定不能“远祸”。
“后党”、“肃党”以外的骑墙派,也能看出其中的趋势。“密札”中有一封不知写信人、收信人姓名的“套格”密札,根据内容判断,就是某骑墙派在此时所写:“此事不久大变,八人断难免祸,其在回城乎?”当然,“后党”要发难,必须在回京之后。而具体准备回京后的操作程序,就需要恭王、胜保,一文一武,来热河面谈了。
七月十七日咸丰驾崩,九月一日恭王才来热河吊唁,于礼不合。拖延一个多月的原因,“肃党”对之有戒心,阻隔他与二后的接触,是一个原因;第二个原因,则是咸丰遗诏顾命名单并没有他的名字,他要避嫌(前述咸丰病中也不许他来探问,可知嫌忌之深);还有一个原因,则是不甘脱离政治中心,欲有所作为,必须先做一番布置(例如安排周祖培整理“国故”,搜集垂帘掌故),做一些沟通(军机章京通信可以让他与二后保持联络;醇王福晋往来热河北京,也可以传递消息),都需要时间,所以赴热河吊唁反而不在急上。而在董元醇奏折被驳斥以后,“肃党”志得意满,戒备松懈;己方准备工作也差不多完成,需要和二后面议落实,恭王再提出到热河吊唁,就水到渠成了。
很多笔记都说恭王赴热河见太后,被肃顺等人当面羞辱了一番,恭王唾面自干,忍辱负重,才见到太后,定下大计。比较有代表性的描述,可以看薛福成的记载:
“恭亲王先见三奸,卑逊特甚。肃顺颇蔑视之,以为彼何能为,不足畏也。两宫皇太后欲召见恭亲王,三奸力阻之。侍郎杜翰且昌言于众,谓:叔嫂当避嫌疑,且先帝宾天,皇太后居丧,尤不宜召见亲王。肃顺拊掌称善曰:‘是真不愧杜文正公之子矣’;然究迫于公论,而太后召见恭亲王之意亦甚决,太监数辈传旨出宫。恭亲王乃请端华同进见,端华目视肃顺,肃顺笑曰:‘老六,汝与两宫、叔嫂耳,何必我辈陪哉?’王乃得一人独进见”;
揣言摹色,颇有小说家习气,不像实录。不但阻挠后、王见面,杜翰、肃顺甚至说开了“黄话”,亵秽不堪;而且“肃党”自动放弃共同进见、从旁监视的便利,尤不合逻辑。王闿运是“肃党”中人,所闻就接近事实:
“(恭王)、军机前辈也。至,则递牌入,谒梓宫,因见后”;
恭王于咸丰三年入军机处,所以是现任军机们的“前辈”。他到热河行宫,亮出名片(“递牌”)就可以吊唁(“谒梓宫”)、面圣,并非如薛福成所记,历经磨难方能入见。最真切的见闻,则是当时身在热河的军机章京了,“后党”某章京的记述是这样的:
“恭邸今日大早到,适赶上殷奠礼,伏地大恸,声彻殿陛,旁人无不下泪。盖自十七以后,未闻有如此伤心者。祭后,太后召见。恭邸请与内廷偕见,不许,遂独对。约一时许方出。宫灯辈颇有惧心,见恭未尝不肃然改容,连日颇为敛戢。……自十七以后,八位见面,不过二三次,时亦甚暂。今则见面一时许,足见自有主宰”;
“殷奠”,大祭。“宫灯”,指肃顺,繁体“肅”字,形状颇似宫灯。信中说得很明白,恭王先去吊唁,然后太后召见。杜翰、肃顺羞辱恭王,必无此事,否则不会说“宫灯辈颇有惧心,见恭未尝不肃然改容”。恭王主动申请与端、肃等人入内,倒是事实(“恭邸请与内廷偕见”),但是太后“不许”,而不是端、肃自动放弃。而且见面谈了两个小时(“一时许”),甚为从容。
“肃党”某章京的记载也差不多:
“六兄来,颇觉隆重,单起请见,谈之许久,同辈亦极尊敬之”;恭王排行第六,故信中称“六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