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14日(第8/9页)
那一带有很多树林与荒山,他们拿着那本求生须知,上面画着有毒无毒的野果,但是他们连一个有毒的果子也采不到,一只鸟,一个猴子也没有,钓鱼吗?他们只过了一道河,河上滩流湍急,没有淹死已算万幸,再不敢打旁的主意了。
到第四天,他们实在饿得忍不住了,跑到荒山上一个独立的茅棚子里面去行劫。但是结果又只有使他们失望;里面只有一个老头子,连话都不会讲,什么都没有,他们只好把老家伙绑在柱上又逃。
到当天黄昏,他们潜伏在路旁茅草堆附近,准备猎取过路人的食品。看着一个人穿着青衣青裤走过来,他们准备掏出手枪,看着对方没有敌意,才把枪放下。但是真奇怪!这是一位云南人!他们马上跑上去,四面围着他,自称是游击队来打日本人的,现在钱很多,但是要弄一顿饭吃,当时就给了这位同胞五十个卢比,并且要他把饭送到河边树下。——他们指定了一棵树。
那一点钟等得真心焦,肚子饿得发慌了,饮食的诱惑使他们不能不等着。万一这位“同胞”出卖他们(缅北这一带很多民族杂处,很多人会说一点云南话),岂不是自投罗网?是他们太饿了,只好拿性命和这同胞的信用作一孤注的赌博。
赌博是胜利了,赢得的是一盆饭,一碗肉丝炒豆芽,一碟臭豆腐。他们马上狼吞虎咽,黑暗中,六个人用手在碗碟里乱抓,掉在地上就连泥灰也吃掉了,我们的云南同胞在旁边看,他从来没有瞧到如此吃饭的人!
这位同胞说出几句话才使他们惊心动魄。他说:现在附近村子里都很忙;日本人要他们捉六个人。
朱参谋马上问:“怎么要找六个人?”
“早天掉下来一把飞机,六个骑飞机的人。”
飞机的单位用“把”,坐飞机的动词用“骑”,已经是闻所未闻。他们再瞧瞧自己,刚刚六个,每个人都穿着飞行皮夹克,不觉忍住了笑,朱参谋又问:
“那把飞机已经掉下来了,要捉这几个骑飞机的人不是很容易吗?”
答复还是令人可笑,但是态度仍旧很诚恳:“那六个骑飞机的人一下来,另外来一把飞机打机关枪,后来又把他们接上天去了。日本人不信,还是要捉。他们说:中国飞机还要来,现在每家出两个人,抬木头去堵住那块空坪。”
现在我们猜想:朱和他们着陆的时候,土人已经看清楚六个人。后来西格菲司一扫射,土人跑散了,再去看:一把飞机还在,六个骑飞机的人已不知去向,所以说是给飞机带跑了。
至于日本人,对于我们空运部队的防备太敏锐了,他们在铁道走廊,在密芝那吃过两次亏,恐怕我们又在侦察敌后着陆的场所。后来空中照相证明:他们把朱参谋一行着陆的地方用木头堵着,后来情报又说,敌人在那边派了一千多兵守备。我们觉得这样不坏,所以朱参谋的故事,到今天才能揭露。
当时他们对于这位同胞天乎天乎的谈话,实在令人如在梦寐。但是这位同胞脑筋简单吗?不,他后来和几位同伴,用了很多计谋,如声东击西等等,带着我们六位骑飞机的官兵通过日军三道步哨线,到怒江边上。
他们骑(又是骑!)独木舟渡过怒江,徒步到镇康县,一路有游击队协助。
一到昆明,朱说:“手枪真有用!”他想法子弄到一枝左轮,现在挂在腰上。
起先,他们以为西格菲司他们一定会安然飞返,并且可以把他们强迫降落的情形先告诉家里的人,后来知道西格菲司自己也跳伞,大家不觉大笑。
我说:“当初我只差一点,要是我去参加俯冲轰炸,岂不是也可以回国一转?”
小钟说:“你这个人讲话真不应该。他们失踪,你说你幸而没有去;他们遇到好玩的事,你又……”
我承认我的想法有些不对,但是,许多机缘在我身后打转,一念之差就有这么大的出入,我不能对着这些微妙的机遇没有好坏两种幻想。我说:我的设想以我自己为单位,没有交错着旁人的利害。我现在还是想:“假使凌课长让我……假使朱参谋的座位给我先得到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