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贻琦:大学真谛在大师(第4/5页)

在昆明梅贻琦先生住在西仓坡清华办事处楼上左厢,和梅祖彦(梅贻琦之子)同屋。一晚有同事接他出去开会,正好没有电。临出,梅先生把煤油灯移在外屋桌上,将灯芯捻到极小,并把火柴盒放在灯旁,怕灯灭了祖彦回来找不到。从这一小事看出他对下一代多么关心,做事多么细致有条理。

梅校长喜欢饮绍兴酒,但很有节制。偶尔过量,就用右肘支着头,倚在桌边,闭目养一下神,然后再饮,从来不醉。朋友们都称赞他的酒德,这正是他的修养的表现。

当时,昆明是与国外交通的唯一通道,许多朋友经过总要到联大看看。梅校长有时也要用家庭便饭招待。记得每当聚餐快要终了的时候,梅夫人——韩咏华女士总是笑吟吟地亲捧一大盘甜食进来,上面有鲜艳的花纹环绕四个红字——“一定胜利”,殷勤地说:“请再尝尝得胜糕,我们一定胜利。”这时大家一齐站起来致谢,齐称“一定胜利!一定胜利”。这正是联大师生当时一致的信念,也是联大事业的象征。

“把12用2除一下”

清华当时有一个规定,就是如果某个学生部分学分不及格,那么就得退学。有一年,一个四年级的学生选修了12个学分,竟然有6个学分不及格,按照规定,他应该接受退学的处分,但他想通融一下,保留学籍,就跟班主任软磨硬泡。班主任当然做不了主,他就找到主管部门;主管部门也做不了主,他就直接去找校长梅贻琦。梅贻琦平素给人的感觉十分谦和、好说话,该生想,只要好好和梅校长说一下,梅校长应该能答应留下他的。他进校长办公室时,梅贻琦正忙着写材料,于是站在那里先是检讨一番,然后就求梅校长网开一面。梅贻琦一直没有抬头,听他讲完了,对他说:“你自己把12用2除一下,看看你有多少分不及格了。”那位同学碰了一鼻子灰,只好悻悻离去,接受了退学的处分。

梅贻琦不但对别的学生坚持原则,就是对待自己的亲属,也丝毫不客气。他的侄子梅祖武曾经报考清华大学,但成绩不够,梅贻琦没有动用自己的权力为侄子走后门,侄子无奈地去了北洋大学;几年后,他的小女儿梅祖芬也报考清华大学,成绩同样不合格,梅贻琦依然坚持原则,梅祖芬去了燕京大学。

1937年抗战全面爆发后,北大、清华、南开3所大学迁到长沙,组成长沙临时大学,次年又南迁至昆明,组成西南联合大学。当时的云南省政府主席是龙云,作为权高位重的封疆大吏,龙云对西南联大在人力、物力、财力等各方面给予了很大支持,做校长的梅贻琦很是感激。龙云的孩子当时报考了联大附中,但没有考上,他就想找梅贻琦走走后门,让梅贻琦关照一下破格录取。有一天,他特地登门拜访梅贻琦,请求梅贻琦对孩子给予关照。梅贻琦没有马上表态,而是留龙云在家里吃饭,并请联大教务长潘光旦作陪。在酒席上,梅贻琦请潘光旦派老师晚上为龙主席的孩子辅导功课,以便孩子明年再考,并言明老师的家教费由龙云出。龙云一看梅贻琦这样坚持原则,也不好再说什么,就爽快地答应了。

在清华的历任校长中,梅贻琦是最受尊敬的一位。清华学生经常驱逐校长,但梅贻琦从来没被驱逐过,而且学生经常在集会上高喊“拥护梅校长”的口号。之所以能构建如此完美的人格平台,是由于他拥有着崇高的人格操守,而不徇私情、坚持原则的意识,则是其人格操守的一种体现。

梅贻琦特别廉洁,使用公款非常节省。刘宜庆《绝代风流》一书介绍:抗战之初,梅贻琦刚到昆明,就退掉司机,将个人使用的小汽车拿来公用。他外出有公务,近则步行,远则搭蒋梦麟或别人的车。1941年7月,梅贻琦、郑天挺、罗常培在成都准备转重庆回昆明,梅贻琦联系到了飞机票,此时恰好又有个乘邮政汽车的机会,想到乘邮政汽车可以给公家节约200多元,梅贻琦毫不犹豫地退掉了飞机票。

梅贻琦非常鄙夷化公为私的行为,宁可委屈自己,也决不占公家半点便宜。20世纪30年代初,梅贻琦刚出任清华大学校长,就主动放弃前任校长享受的免交电话费、免费雇家庭帮工、免费拉两吨煤等几项“特权”。1939年以后,昆明物价飞涨,师生基本生活极难维持,梅贻琦向国民政府教育部申请了一些补助金,有给老师的,有给学生的。梅贻琦的4个子女都在联大读书,他却不让妻子领取补助金。其实,梅贻琦一家也过得非常清苦,他一个月的工资只能维持一家人半个月的生活,妻子不得不做些糕点寄卖以补家用。1942年,美国驻华大使特别助理费正清来昆明,拜访联大的金岳霖、张奚若、钱端升等人,梅贻琦请其吃饭,本来完全可以用公款报销,他却为费正清举办家宴,一顿饭花了不下1000元,而他当时的月薪不足600元。1962年,梅贻琦在台湾去世,旁边的人打开他病中一直携带的一个箱子,里面全是清华基金的数目,一笔一笔,分毫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