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拉里·曼特尔和她的《提堂》(第4/5页)

“他看到了画中自己的手,放在面前的书桌上,微握的拳头里有一张纸。看着自己的各个部位,一根一根的手指,仿佛自己被拆散了一般,真是不可思议。汉斯把他的皮肤画得像交际花的皮肤一样细腻,但是他所捕捉的那个动作,那合拢手指的动作,却像屠夫拿起屠宰刀时一样坚定。他戴着红衣主教的绿松石戒指。”(选自简体字版《狼厅》P513)

克伦威尔曾对他的儿子格里高利说,曾经有人说他看上去像是个杀人犯。格里高利回答道,“您难道不知道吗?”在外人眼里,克伦威尔阴鸷冷酷——甚至连他的儿子也是如此看待父亲的,他深谙“人对人是狼”(Homo homini lupus)之真理,可是曼特尔并没有将他塑造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冷血之人,面对爱妻和幼女的离世,克伦威尔同样展示了为人夫、为人父的深情一面,为这个冷血之人注入了一丝温暖的人性。《伦敦书评》的书评人科林·布罗曾评价《狼厅》说,“这不是历史小说,而是一本平行历史小说(alternative history novel),它们构建了克伦威尔的内心生活,它们与我们所知的历史事件与图景相平行。”

除了成功的人物描摹,小说中曼特尔运用的写作手法也可谓大胆前卫,与传统的历史小说大相径庭,得到了专家评委的高度赞赏。当时的布克奖评委会主席詹姆斯·诺帝曾说,“我们选择布克奖得主的依据在于参评作品的整体内容,包括该书的篇幅、叙述时潇洒驰骋的语言以及场景的设置等”,而曼特尔在这些方面的表现非常出色,“简直优秀得不可思议”。小说中运用了大面积的心理独白、人物对话,还有大量闪回、倒叙,读者一个不留神便会在历史的轨道中突然穿越了三十年而不知所措。如果说简·奥斯丁的小说是由一场场舞会和下午茶中的闲聊构筑而成的话,那么希拉里·曼特尔则是将王朝的兴衰起伏浓缩于一次次精心设计的对话之中。小说写作选用的时态是现在时,而非一般历史小说选择的过去时,明显有悖于语法规则,可以揣测作者是打算将这段16世纪的历史以更生动逼真的形式展现在现代读者的眼前,使所有的历史事件仿佛发生在眼前一般。

《狼厅》获得布克奖后,曼特尔突然调整了写作计划,原本她打算用两部小说完成克伦威尔命运的起承转合,并将续集命名为《镜与光》(Mirror and Light)。不过,随着创作的推进,曼特尔决定将写作计划拉长成三部曲,在《狼厅》与《镜与光》之间插入一部《提堂》。于是2012年5月三部曲之中的第二部《提堂》问世,7月25日进入布克奖长名单,9月11日进入短名单,10月16日获布克奖。再度从一百多部优秀的英语小说中脱颖而出,一路过关斩将,希拉里·曼特尔再度创造了奇迹。

《狼厅》的故事时间跨度较大,从1500年描写克伦威尔少年时期的生活,一直到1535年7月,即托马斯·莫尔被处死那一天终止,同时,克伦威尔在日程表上记下了亨利八世即将造访的“狼厅”。那里正是亨利未来的第三任王后简·西摩家的房子。与《狼厅》相比,《提堂》的故事则集中发生在亨利的第二任妻子安妮·博林遭拘禁、审判以及处决的三周时间里。这段故事节奏更快、情节更紧凑。尽管亨利耗时八年才娶到安妮,但君无长情、君恩难料,何况安妮没有如其所愿诞下男性子嗣,于是她便成了众矢之的。为了确保自己的政治生命,克伦威尔只能不择手段地将安妮·博林和她的家族拉下马来,正如他对凯瑟琳王后的所作所为一般无二。只是安妮与其背后的家族势力必定拼死一搏,克伦威尔和亨利八世也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当安妮·博林因通奸罪和叛国罪而判处死刑时,全书的紧张气氛也达到了高潮。在《提堂》中,克伦威尔与安妮的命运交织得愈发紧密,当安妮的命运尘埃落定之时,读者对克伦威尔的结局则更有所期待。虽然历史已经明确告诉了我们答案,但我们更好奇的是希拉里·曼特尔将在第三部《镜与光》中如何把这个已知的答案演绎得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