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3.天使(第16/24页)

他放下笔。查尔斯·布兰顿是着了什么魔呢?他知道一直都有传言,说安妮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亨利的。甚至还有人说她根本就没有怀孕,只是在假装罢了;而且,她似乎的确很不确定孩子将于什么时候出生。但他以为那些流言蜚语是从法国传到英格兰的;法国宫廷里的人能知道些什么呢?他没把它们放在心里,认为那是纯粹的恶意。安妮就是这样招人非议;这是她的不幸,或者说是不幸之一。

他的手边有一封李尔勋爵从加来寄来的信。一想到它他就觉得累极了。李尔从自己在寒冷的清晨醒来开始,原原本本地向他描述自己所过的圣诞节。在庆祝活动中的某个一刻,李尔勋爵受到羞辱:加来市长让他久等。所以轮到他的时候,他也让市长久等……于是双方都给他写信:谁更重要呢,秘书官大人,是总督还是市长?说是我呀,说是我!

亚瑟·李尔勋爵是世界上最随和的人;不过很显然,市长跟他较劲时是个例外。但是他欠国王的钱,七年来没有还过一便士。他也许得采取什么措施;王室的财务主管就此给他来过一封信。在这件事情上……国王在自己的几大宫殿里藏有秘密资金,以备急需之用,亨利·诺里斯则凭借作为国王贴身侍从的地位,掌管着那些资金,而鉴于某种传统,他从未弄清那些钱的来源和用途;不知道怎样才能将它们解冻,也不知道它们从何而来,储存了多少,或者除诺里斯之外谁能接触它们……因为一旦诺里斯因为情势需要而被解职。或者一旦诺里斯遇到意外。他重新放下笔,开始想象那些意外。他双手抱着头,指尖贴着疲倦的双眼。他看到诺里斯从马上栽了下来。看到诺里斯摔倒在泥泞中。他在心里说,“回去扒你的算盘吧,克伦威尔。”

他的新年礼物已经开始源源而至。爱尔兰的一位拥护者给他送了一卷白色的爱尔兰毛毯和一瓶白兰地。他很想让自己裹着毯子,喝光那瓶酒,然后躺在地上睡上一觉。

爱尔兰的这个圣诞节很平静,四十年来头一次这么安宁。这主要是因为他绞死了一些人以儆效尤。不是很多:只是些关键分子。这是一种艺术,一种必要的艺术;爱尔兰的首领一直在恳求皇帝把他们的国家作为入侵英格兰的跳板。

他深吸一口气。李尔,市长,羞辱,李尔。加来,都柏林,秘密资金。他希望查普伊斯及时赶到金博尔顿,但不希望凯瑟琳恢复过来。他知道自己本不该诅咒任何人死亡。死神是你的君主,你不是他的保护人;当你以为他在别的地方忙碌时,他会破门而入,在你身上擦拭自己的靴子。

他清理了一下文件。又有一些关于僧侣们的记录,说他们整夜泡在酒馆里,天亮时才踉踉跄跄地回到修道院;又有一些主持被人发现在树篱下与妓女鬼混;又有一些祈愿,又有一些恳求;有人谈及玩忽职守的牧师不肯为孩子洗礼或埋葬死者。他将它们推到一旁。够了。有位陌生人——从字迹上看是个老人——给他写信,说伊斯兰教徒的皈依即将到来。可我们能为他们提供怎样的教会呢?信里说,除非马上有巨大的变化,否则那些异教徒将处于比以往更加黑暗之中。您是宗教事务代理,克伦威尔大人,您是国王的代理人:您对此会有何举措呢?

他想,不知道土耳其人是否也让自己的子民这么劳累,就像亨利对我这样?如果我生来是个异教徒,我可能会成为海盗。可能会航行在地中海上。

当他翻到下一页时,几乎笑出声来;不知道是谁把一份庞大地产的转让证放在他的面前,是国王转给查尔斯·布兰顿的。有牧场和林地,荆豆和石楠,一处处庄园坐落其中:诺森伯兰伯爵亨利·珀西把这块地产转让给了国王,以部分冲抵他的巨额债务。亨利·珀西,他想:我跟他说过,因为他参与了整垮沃尔西,我会找他算账的。天啊,我的手指都还没有动,他就被自己的生活方式给毁了。剩下的只是取消他的伯爵爵位,就像我曾经发誓要做到的那样。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是雷夫·赛德勒。他抬头一看,十分意外。“你应该回自己府里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