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到美国去?(第5/9页)

克林顿总统因这样的一小女子而受辱于世,实在也是令人大跌眼镜的。

绯闻乍传,但莱温斯基尚且未向独立检察官从实招来之前,总统克林顿是不能首先供认不讳的。这么做坦诚倒是够坦诚,主动倒是够主动,但若不顾及莱温斯基的感受,其实也是有违道德的。这意味着是单方面出卖女当事人而巧获坦诚美名。故他其实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在沉默中静待事态的发展,而这不符合克林顿的性格;要么共同与莱温斯基商议对策,而这又必将落下妨碍司法的罪名。克林顿既然选择了后者,那么他当然也就只能承受今天所面对的困境了。

在莱温斯基从实招来之后,克林顿有一次最适当的、足可以比较不卑不亢地显示和证明他的坦诚的机会。他起码可以表明这样一种态度——如果美国只能由一位完人或圣人做总统,那么他不是,也可以因为自己并不是而下台;如果美国所需要的首先是一位治国有方的总统,并且能够宽恕他的道德失足,那么他保证不再犯同类错误,并将以更积极的态度为美国服务,通过更尽职的服务证明更切实的忏悔。如果他能够这样,他的坦诚便具有了勇气的闪光。并且将一个有意义的问题提到了美国政界、新闻界、国会、司法机构和公众面前思考——美国究竟应该怎样看待一位总统的功过才体现出一种客观冷静?总统犯了哪类错误或可宽大一次,犯了哪类错误才应定罪不饶?以及民主前提下的党派监督、新闻监督、司法监督,要不要引导较多层次的原则?那原则的主要着眼点是什么?……

足以证明坦诚的力量的例子是有的——我记不清这样一件事前几年具体发生在哪一个国家了:竞选中,有记者当场问一位总统候选人,“您有过对您妻子不忠的行为吗?”而他的妻子当时就站在他身边。他沉吟片刻,庄重地回答:“有过。仅有一次。没有任何人了解此事。现在我公开承认,身为前任总统,这是不好的。我保证再也不会发生第二次了。”——于是他转身拥抱他的妻子,吻她,并说:“亲爱的,我请求您的宽恕。”刹那间他的妻子热泪盈眶说不出话来。全场肃然,继而一片掌声。

结果是人们又选这位已当过一届总统的男人再次任总统。多么遗憾!克林顿的坦诚,没有表现在最应证明自己具有这一种可贵品质的时候。

他对政界、新闻界、国会、司法机构和全体美国人说了谎。

正如林肯的名言——“你可以在某些时候对某些人说假话,可以在某些时候对一切人说假话,但你无法在一切时候对一切人说假话。”

据我看来,克林顿后来的坦诚也是可信的,但表现得太迟了。那一种坦诚已不可能具有勇气的光彩,却只能给人以屈辱、无奈、羞愧难当的可怜的印象了。因此许多世人才分外地替他感到遗憾。

他目前仍拥有63%以上的支持率,说明了一半以上的美国公众的理性和成熟。但这理性和成熟中,显然也包含着不小的沮丧和失望。并且,再是一位治国能力不可低估的总统,形象破损到如此地步,其能力的继续发挥也必大打折扣。而恰恰是这一点,对克林顿请求继续为美国效劳的愿望是极其不利的。因为美国换一届总统是比小学校里换一位班主任还寻常的事。

独立检察官斯塔尔在整个事件中给我这个中国人的思想影响是极为深刻又极为矛盾的。

一方面,我从他身上看到一种锲而不舍的、为了直抵事件真相毫不动摇地履行职责的司法原则和精神。我们中国人称颂这一种精神是——“舍得一身剐,敢把皇上拉下马”。尽管在美国,总统不过是高级“打工仔”,其权威丝毫也不能与皇帝相提并论。但面对总统本人的一次次断然否认,面对白宫律师的一次次强烈抗议和同样具有说服力的反驳,能够锲而不舍地坚持调查下去,实在也需要顶住巨大的压力。事件的发展自然而然地渐渐超出了绯闻本身,而变成了诚实与否的问题——在总统和莱温斯基以及女友之间,必有一方公开说了谎。如果说谎的是后者们,那是美国社会中习以为常之事。但如果是前者,便是美国司法不可以等闲视之的事了。斯塔尔身上那一种锲而不舍的精神,体现了美国司法令世人肃然而又悚然的独立性,尤其对总统法律要求和约束的严厉性。相对于克林顿强调国会重点应放在国家问题上的呼吁,斯塔尔的锲而不舍,令人联想到中国京剧《铡美案》中包公的一句铁铮铮的唱词——“先打官司后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