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109年,美丽新世界(第13/13页)
那一天,黛安越过边境去参加爱德华的葬礼。差不多就是十一年前我把她从康登牧场救出来的那一天。
我们是在报纸上看到他过世的消息的。讣闻里附带提到,爱德华的前妻卡萝早在六个月前就已经过世了。这是另一个令人震惊和难过的消息。差不多十年前,卡萝就不接我们的电话了。她说,太危险了,知道我们平安无事就够了,而且好像也没什么好说的。
黛安到了华盛顿之后,也去探望了她母亲的坟墓。她说,最令她感到难过的,是卡萝这一辈子根本没有真的活过,仿佛一个句子里只有动词,没有主语,就像一封匿名的信。她只渴望在信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却终其一生饱受误解。她说:“如果她有机会做真正的自己,也许我会更怀念她。”
在爱德华的追悼会上,黛安一直小心翼翼地避免泄露自己的身份。现场有很多爱德华政治圈子里的同伙,包括检察总长和现任的副总统。不过,她注意到来宾席上坐着一位他不认识的女人。她们互相偷偷瞄着对方。黛安说:“我知道她是一个第四年期人,虽然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也许是她的姿态、动作,她那种看不出年龄的眼神……不过,最重要的是,似乎有一种信号在我们之间传递。”追悼会结束之后,黛安走到那个女人前面,问她怎么会认识爱德华。
那个女人说:“我不认识他,不算真的认识。不过,从前在杰森·罗顿的年代,我在基金会里做过研究。我叫西尔维娅·塔克。”
黛安告诉我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立刻就想起来了。西尔维娅·塔克是一个人类学家,当年在佛罗里达的园区里,她奉派和万诺文一起工作。和其他被征召到基金会做研究的大部分学者比起来,她表现得亲切多了。很可能杰森也把档案交给她了。
黛安说:“我们交换了电子邮件信箱。我们两个人都没有提到‘第四年期’这个字眼,不过,我们都心照不宣。我有把握。”
接下来,她们并没有联络,不过,黛安偶尔会接到西尔维娅·塔克寄来的新闻剪报压缩文件,内容令人胆战心惊。
丹佛市有一位工业化学家被国安机构逮捕,可能已经遭到监禁。
墨西哥市有一家老人诊所被联邦政府勒令歇业。
加州大学有一位社会学教授在火灾中丧生,怀疑可能遭到纵火。
还有更多类似的新闻。
我一直都很小心。杰森过世前交给我的那些邮件上面有一些姓名和地址,那些名单我一直都不敢留着,也不记得了。然而,我看到简报上出现的一些名字,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黛安说:“她在警告我们,政府在追捕他们,政府在追捕第四年期的人。”
接下来那个月,我们都在争论,万一政府也盯上我们该怎么办?罗麦思和他的爪牙已经在全球的情报系统布下天罗地网,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
显然只剩下一个地方可以逃了。只剩下一个地方是情报系统无法触及的,在那里,政府的监视系统是彻底瘫痪的。于是,我们拟订了一个计划。我们有假护照,有银行账户,可以从欧洲绕到南亚。想好计划之后,我们就把这些暂时撇到一边,等哪天需要的时候再说。
没多久,黛安又收到了西尔维娅·塔克的邮件。这封邮件上只有一个字。
上面写着:逃。
于是我们就出发了。
我们搭飞机到苏门答腊。这是我们最后一趟搭飞机了。在飞机上黛安问我:“你真的决定了吗?”
几天前,我们路过阿姆斯特丹停留的时候,我已经作了决定。当时,我们还在担心可能会被人跟踪,担心我们的护照可能已经被列入黑名单,担心剩下的火星药可能会被没收。
我说:“是的,而且是马上。在我们穿越拱门之前。”
“你确定吗?”
“从来没有这么确定过。”
其实,我没有那么确定,不过我愿意。我终于愿意冒险失去我所珍惜的一切,愿意去拥抱自己可能会得到的一切。
于是,我们来到巴东一家充满殖民地风味的饭店,在三楼订了一间房间。我们应该可以躲一阵子,不会被人发现。我告诉自己,我们都飘落下来了,我们都会找到自己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