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环绕(第5/6页)

我拿着行李和医药箱走到车子那边去。

福登和朱迪从办公室跑出来跟我说再见。突然间,我感觉他们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依依不舍。朱迪看起来好像很害怕。福登说:“朱迪打电话给她妈妈了,不过,她妈妈好像还不知道星星的事。”

我不忍心想象那种画面。一大早,妈妈被女儿的电话吵醒。朱迪从沙漠里打电话给她,她听了之后,心里明白世界末日已经来临了。朱迪的妈妈说了一些话,仿佛跟她女儿作最后道别,但又怕把她吓坏了。

此刻,朱迪依偎在她父亲胸前,福登紧紧搂着她。温馨与慈爱将他们紧紧联系在一起。

朱迪问:“你真的要走吗?”

我说,不走不行。

“如果你愿意,可以留下来跟我们在一起。这是我爸爸说的。”

福登很温柔地对她说:“杜普雷先生是一个医生,可能他要去别人家里看病。”

我说:“你说得对,真的有病人在等我。”

那天早上,公路往东的车道上发生了一些简直不可思议的事情。

有些人认定自己已经没多少日子好活了,就开始干出一些令人发指的勾当,仿佛世界末日已经确定要登场了,闪焰只不过像是预先排演。大家都听说过末日景象的预言,森林会陷入一片火海,毁天灭地的热浪,海水滚烫、蒸腾。唯一的问题是,这样的景象会持续多久?一天、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

于是,有些人砸烂商店的橱窗,看到想要的东西就拿,碰到有人反抗就杀,视人命如草芥。有些人见了女人就兽性大发,只不过,他们发现,当所有的规范与禁忌都荡然无存的时候,豁出去蛮干的不是只有他们。那些他们意图染指的女人仿佛也得到了世界末日所赋予的力量。她们用钢爪般的手指挖出施暴者的眼睛,踹烂施暴者的下体。所有的新仇旧恨都用子弹来做一个了结,扣扳机只是一念之间。自杀的人不计其数。我忽然想到莫莉。就算第一次闪焰出现的时候她没有死,我几乎可以断定此刻她已经不在人间了。也许她死的时候还满心欢喜,因为她顺理成章地完成了一个理所当然的计划。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想到她会觉得难过。

然而,人类文明的阵地依然遍布各地,屹立不摇,充满人性光辉的英雄行径也时有所闻。亚利桑那州边界上的10号公路就是这样的地方。

闪焰出现那段期间,国民警卫队派遣了一个分队驻守在科罗拉多河的一座桥上。闪焰消失之后没多久,警卫队的士兵都不见了。也许他们撤走了,也许他们是擅离职守回家去了。没有他们指挥交通,那座桥会变成一个大瓶颈,乱成一团。

然而,结果并非如此。双向的车流都很顺畅。有几个普通老百姓自告奋勇站出来。他们从自己的后车厢里拿出紧急事故备用的强光手电筒和闪光灯,代替那些士兵指挥交通。有些人归心似箭,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们必须赶很远的路,希望能够在天亮之前抵达新墨西哥州、得州,甚至路易斯安那州,还必须在引擎被太阳融化之前赶到。然而,再怎么急,他们似乎也明白有必要乖乖排队,明白超车挤到前面去也没什么用。他们告诉自己耐心等候是唯一的希望。我不知道这样的情绪能够维持多久,不知道什么样的善念、什么样的成长背景能够凝聚出这样的行为表现。也许那是人性善良的光辉,也许是天气的影响。虽然毁灭世界的热浪正从东方席卷而来,但夜晚却异常舒适宜人。清澈、凉爽的夜空满天星斗。和煦的微风生气洋溢,将疲惫一扫而空。阵阵微风吹进车窗,仿佛母亲温柔的抚摸。

我本来想自告奋勇到当地的小医院去帮忙。例如,布莱瑟附近的帕罗·佛迪医院,我曾经去那里做过咨询。或者到帕克镇的拉·帕斯医院。然而,这样做有什么意义?我没办法治疗世界末日所带来的死亡,只能用吗啡或海洛因减轻病人的痛苦。这就是莫莉选择的方式。但我不知道医院里的药柜是不是已经被劫掠一空了。

而且,福登对朱迪说的那句话是对的。有个病人在家里等我。

这一趟仿佛只是为了想寻求什么,像堂·吉诃德挑战风车。无论黛安生了什么病,我也救不了她了。那么,为什么还要继续走下去?我想,也许我是希望在世界末日的时候还可以做点什么。忙碌的双手不会颤抖,忙碌的心灵不会惊慌。然而,那无法解释我内心的急迫。究竟是什么力量在闪焰出现的时候引导我走上这趟旅程?我想,也许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渴望,想要见到她的渴望。现在,那份渴望越来越强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