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109年(第5/9页)
舞台附近有两张仿造的王座,新郎新娘就坐在上面,身上穿着刺绣图案的华丽礼服。新郎留着两撇小胡子,我觉得他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老实。可是伊娜说我错了,别看那个新娘穿着一套白色的织锦礼服,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她才是需要注意的人物。我们喝着椰奶,开怀地笑着。快到半夜的时候,好几个村里的女人悄悄离开了,现场只剩下一堆男人和年轻人围着舞台大声笑闹。几个老人在桌上聚精会神地玩纸牌赌博,脸上的表情像陈年的皮革一样单调茫然。
我曾经把我和万诺文初次见面的情景写在笔记上。我拿给伊娜看过。她趁着音乐中场休息的空当跟我说:“我觉得你的描述一定不够准确,因为,你的笔调太平静了。”
“我一点也不平静。我只是不想写得太过火,自己看了都脸红。”
“毕竟,你描写的是一个火星来的人……”她抬头看着天空。那是时间回旋遮蔽的天空,群星零落缥缈,在婚宴耀眼的灯火中显得有些黯淡。“你心里一定有什么预期。你想象中的火星人原本应该是什么样的?”
“我以为他们应该不会那么像人类。”
“噢,偏偏他和我们人类几乎一模一样。”
我说:“我的感觉就是这样。”
伊娜说,在一些农业地区,像是印度、印度尼西亚或是东南亚,万诺文已经成为一种尊崇的象征。她好几次在别人家里看到万诺文的照片。照片用镀金的相框裱着,看起来像是一幅圣人或著名伊斯兰教大师的水彩画像。她说:“他的姿态与气度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吸引力。听他讲话会有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尽管我们听的是翻译。当我们看着那些火星的照片,看着那些农田,感觉火星像是一个农业世界,而不是一个都市星球。感觉比较东方,而不是西方。另一个遥远的世界派遣大使来到我们地球,而那位大使却像是我们东方人的一分子!差不多就是那样的感觉吧。他修理美国人的方式实在很有趣。”
“万诺文最不愿意做的事就是指责别人。”
“显然大家比较相信传奇故事,对真相比较没兴趣。你跟他见面那一天难道没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他吗?”
“当然有。可是,自从他来到地球以后,一定已经回答过无数这种明显的问题了。他大概已经不耐烦了。”
“他会不会不太愿意谈自己的家乡?”
“正好相反。他很喜欢谈自己的家乡,只不过他不太喜欢被人盘问。”
“我可不会像你那么客气。我问的问题一定会多到烦死他。泰勒,假如哪天你可以随便问他任何问题,你会问什么?”
那还不简单。我当然知道我会问什么问题。打从我第一次见到万诺文,那个问题就一直被我吞在肚子里。“我会问他时间回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会问他假想智慧生物究竟是什么来头。我会问他,他们火星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一些我们还不知道的秘密。”
“那后来你有没有和他谈过这个问题?”
“有。”
“那他有告诉你很多吗?”
“很多。”
我瞄了舞台一眼。另外一个竹笛乐团已经来了,其中有人拿着一把雷贝琴。那个乐师拿着琴弓敲敲琴身,咧嘴笑了起来。又是一首内容很煽情的歌。
伊娜说:“抱歉,我好像在盘问你。”
“不好意思,我还是有点累。”
“那你应该回去睡觉了,这是医生的命令。运气好的话,你明天就会再见到伊布·黛安了。”
她陪着我一起离开婚宴场地,沿着嘈杂的街道走回去。音乐一直延续到隔天早上将近5点时才结束。虽然很吵,我却仍睡得不省人事。
救护车驾驶员长得瘦瘦的,不太爱说话,白色的医护袍上有一个“红新月会”[1]的标志。他叫尼琼。他跟我握手的时候,那种恭敬的姿态实在有点夸张。他跟我说话的时候,大大的眼睛一直看着伊布·伊娜。我问他,是不是因为要开车到巴东去所以很紧张。伊娜翻译他的回答给我听:“他说,就算情况没那么紧迫,他也冒过更大的危险开车。他说能够见到万诺文的朋友实在太开心了。而且他还说,我们越快动身越好。”
于是,我们钻进救护车后面。一排长长的铁柜平行固定在侧壁上,大概是板凳的两倍高,里面通常放着一些医疗设备。我们把里面的东西清出来。如果我弯着膝盖,脚跟紧贴着屁股,缩着脖子,那个空间勉强可以躺得进去。柜子里弥漫着消毒药水和乳胶的味道,感觉像是被关在猴笼子里面一样,恐怕不会太舒服。然而,一旦我们在临检岗哨被拦下来,我就要赶快躺到里面去。伊娜会穿着医师袍坐在长椅上,而伊安躺在担架上,装出心血管耗弱病人的样子。在炎热的晨光中,整个计划忽然令我产生一种荒诞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