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动不安的夜(第5/8页)

“我是说,无可挽回的转折点,还有……”

“还有我们经历过的一切。不过,基于某种原因,我们还活得好好的。”

她扬起眉毛:“杜普雷医师,你真的相信有某种‘原因’?”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然后她说:“我要想办法睡一下了。”她把机上提供的小枕头塞在脖子和耳机中间的空隙里。尽管那个冷漠的俄罗斯人挡住了我的视线,但还是看得到机窗外的景色。太阳下山了,天空已经变成一片漆黑。外面什么都看不清,只有窗玻璃反射下的头顶灯光。我已经把灯调暗了,集中照在膝盖上。

我居然会笨到把所有可以读的东西都装到托运行李里去。还好,我看到莎拉座位前的置物袋里有一本破旧的杂志。我伸手把杂志拿过来。那是一本宗教杂志,名叫《天国之门》,封面是朴素的白色。大概是先前的旅客留下来的。

我随手翻着,不知不觉就想到了黛安。自从中国用导弹攻击时间回旋机器之后,“新国度”运动就失去了曾经有过的凝聚力。原先的创办人背弃了运动,而他们那种快乐的集体性行为也已经热情不再。性病和人性的贪婪逼得他们不得不放弃。如今,已经没有人会说自己只是“新国度”的信徒。就连那些赶时髦的先锋派外围信徒也不会这么说了。你可能会说自己是现世主义者,或是启示录实现论者(无论是完全相信或半信半疑),或是神国重建论者。反正,就是没有人会光说“新国度”。我们在伯克郡跟黛安和西蒙相遇的那年夏天,他们正在巡回旅行,参加各地的出神仪式。如今,那种出神仪式也已经销声匿迹了。

如今,残余的“新国度”属下教派的信徒人数已经所剩无几。光是南部浸信会信徒的人数就已经远远超过“新国度”所有教派的总和。不过,“新国度”的核心思想赋予运动本身的分量却是举足轻重的,和微不足道的信徒人数完全不成比例。在时间回旋的阴影下,相信千年至福的核心思想激起了大众对宗教的渴求。无数公路旁的大广告板上写着“大难已然降临”,而无数主流教会也被迫针对世界末日的问题提出解释。这一切都和“新国度”多少有些关系。

《天国之门》显然是西岸时代主义教派的官方刊物,目标读者是一般社会大众。杂志的内容包括一篇谴责卡尔文教徒和誓约派教徒的社论,还有三页食谱和一篇影评。不过,引起我注意的是一篇标题为《血祭和红色小母牛》的文章,里面提到“预言成真”,有一头纯种的红色小母牛会出现,而这头小母牛将会在以色列的圣殿山上祭献,援引“被提的极乐”。老式的“新国度”信仰认为,时间回旋是神的救赎,显然,这种信仰已经过时了。《路加福音》第21章第35节:“因为那罗网要这样临到全地上一切居住的人。”所以,他们认为时间回旋是一个罗网,而不是拯救。所以,最好烧死一只动物当祭品:大难显然比原先预期的更痛苦。

我把那本杂志塞回置物袋。那时,飞机正好飞进一波乱流里,机身一阵颠簸。莎拉边睡边皱着眉头。那个俄罗斯生意人按铃叫空中小姐来,要了一杯威士忌柠檬酸酒。

第二天早上,我在奥兰多租了一辆车,车里有两个弹孔。虽然他们已经用油灰把弹孔塞住,又重新烤漆,但右座的门上还是看得出来。我问租车公司的职员有没有别的车。他说:“这是现场最后一辆了。如果你愿意再等几个钟头的话,还有……”

我说,算了,这辆就好。

我沿着蜂线高速公路向西边开,然后向南转上95号公路。我开到可可比奇城外,在路边的丹尼斯餐厅停下来吃早餐。店里的女服务生可能察觉到我一副无家可归的模样,给我倒咖啡时特别慷慨:“很远的路吧?”

“再过不到一个小时就到了。”

“哦,这么说,其实你已经算是到了。回家还是出门办事?”接着,她发现我有点茫然,就对我笑一下,“亲爱的,你会想通的。我们都一样,早晚会想通的。”为了回报这个萍水相逢的祝福,我给了她一笔像白痴一样慷慨的小费。

杰森为“近日点园区”取了一个很耸人听闻的绰号,叫作“监牢”。园区的北边就是卡纳维拉尔角肯尼迪太空中心,也就是基金会将策略化为具体行动的地方。近日点基金会现在已经是正式的官方机构了。基金会不隶属于美国太空总署,不过却可以和太空总署“交流”,借用他们的工程师和职员。也许可以这么说,自从时间回旋出现之后,基金会就靠着持续不断的运作,硬生生地入侵太空总署,成为整个官僚体系中的一层。基金会将这个奄奄一息的太空机构带向了一个全新的方向。太空总署的老头目做梦也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方向,可能也不赞成它。整个决策委员会都控制在爱德华的手里,而杰森则实际掌控了计划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