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丧主帅退兵起风波,失夫君月英荷重任(第4/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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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萧飒飒,秋雨缠缠绵绵地下了半个多月,似愁如怨,碎聒不已。天空像是塌陷下来,到处黑沉沉的,不分昼夜,只有密集的雨声响彻周遭。
黄月英轻轻关严了门窗,反身坐回床边,探了探南欸的额头,微叹了口气,把被子掖得更紧一点。
“丞相!”南欸在睡梦中惊声尖叫,双手一舞,被子被她撩到了地上,重重地砸起呛人的浮尘,她全身抽搐地坐了起来。
黄月英慌忙握住她的手,死命地压下她的疯狂举动,任她发了癔病般地乱摆乱动,用指甲狠狠地剜自己的手,长指甲在手背上划了七八道血口子,她就是不肯放手。
过了很久,南欸才缓缓平静下来,她懵懵懂懂地说:“是、是夫人……”
黄月英的神色有点疲倦,她弯下腰去捡那床被子,被褥很重,像是里面坠了块铁砣。她只好蹲下身,一寸一寸地拖起被褥,身子也在一寸寸地放低,几乎要将整个人都投下去。
南欸木木地看着黄月英:“夫人,丞相什么时候回来?”
被子提到一半停了,好像黄月英再使不出力气了,略停片刻,她呼出一口气,奋起一股力量把整床被子抱在怀里,掸着灰尘,轻悠悠地说:“他不会回来了……”
“哦……”南欸迷糊地笑了笑,无力地垂下了头,眼里却映入了一片润泽的光芒,原来是一块缺了头的白玉麒麟。她怀着惊奇伸手一抚,触手间却是凉中带暖,仿佛是刚刚浸在冰水里的烙铁。
她握起玉麒麟,手指在断裂的豁口轻轻滑过,轻微的刺痛让她微微战栗,泪水陡地涌出眼睑。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这个玉麒麟是他送给她的第一份,也是最后一份礼物。玉麒麟由邮吏自五丈原带回成都,随着礼物到来的还有那个悲痛至极的消息,那一刹那,天旋地转,乾坤暗淡,宇宙昏惨。
他不会回来了……
南欸把玉麒麟贴在脸上,哀伤地、绝望地一遍遍念道:“他不会回来了,他不会、不会回来了……”
一只手扶上她的背,温热的气流从脊背注入身体里面,耳畔的声音软和得像一片羽毛。
南欸抬起泪眼:“夫人,他不会回来了,我怎么办,怎么办?”
黄月英把怀里的被褥抬上床,铺开了又给南欸盖好,用力一笑:“傻丫头,你看这个白玉麒麟,虽然是缺的,却温润如初,坚质不改,仍然保持了玉的本性。你要明白,这是丞相的期望,是他对你的一片心啊!”
“可是,没有他,怎么能活下去!”南欸一捏麒麟,手指被豁口刮破,一丝血染了指头。
黄月英擦干她手上的血:“你还有瞻儿啊,你是他的亲娘,要抚育他成人,这个就是你活的理由!”
南欸迷茫地呢喃:“瞻儿,我还有瞻儿……我要抚育他长大……”她惊醒般地大声说,“他在哪里?”
黄月英温声道:“刚才你晕过去,把他吓着了,我遣人送他先回房去了,放心吧!”
南欸将玉麒麟紧紧捂在胸口,期盼地哭道:“我想见他……”
“好的,我着人带他来!不过你不要胡思乱想了,瞻儿年纪小,虽然早慧,有些事情他不一定明白!”
黄月英见南欸恢复了平静,便慢慢站起身。
门开了,一阵风卷了雨丝扑打进来,门外躬身走入一个女僮,一边关门一边行礼:“夫人!”
“何事?”
“内廷传旨,现在正厅等候!”
黄月英想,一定是灵柩自军前运往汉中,皇帝知会她准备迎丧。一颗心像被狠狠地抓了一把,酷烈的痛逼得她眼前发黑,她没有声张,双手装作理衣服,狠命地压在心口,试图压下那刻骨的疼痛。
她平静地说:“你去保姆房中接了公子过来,再多遣几个女僮,照顾好南夫人!”
“是!”
她从旁首的衣竿上取来一领斗篷,轻轻披上,一推开门,冷风骤雨袭得她寒噤不已。
“夫人,雨大,容奴婢送你吧!”那女僮跟着出来。
“不用了!”黄月英摇摇手,自己迈了步子朝雨中走去。
迎面过来了几个女僮,手里皆抱着锦盒,见她出来,都立身不动,恭谨地一拜。
黄月停住,指指锦盒:“你们是给小姐送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