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用心险恶将军缓运粮,识破阴谋丞相思退兵(第2/4页)

诸葛亮对狐忠的表功仍是无动于衷:“各地运往汉中的粮草呢?”

“都堵在路上。”

“堵了多久?”

“有一个、一个月了吧。”狐忠说得结结巴巴。

“一个月还堵在路上?”

“栈道都塌了,正在紧急修复。”

“那后续粮草什么时候送来?”

“尽快。”

诸葛亮不言,仿佛在想什么难题,俄而又问道:“岑述在哪儿?”

“修、修栈道。”

诸葛亮默然,忽然笑了一声。

这一声笑却吓得狐忠、成藩二人打个冷战,狐忠正待要打个圆场,诸葛亮说道:“感谢骠骑将军送来这半月之量的粮草!”

字音咬得很硬,让这感激之语透着一股冷冰冰的杀气。

狐忠、成藩二人把头低下了。

诸葛亮把粮簿缓缓收拢,他漠然地望向帐外,那面隶书的“汉”字大旗战栗在冷凄的风中,似乎马上要倒了。

“回去告诉骠骑将军,望他早送粮草,若是拖沓日久,我只有退兵,贻误北伐战机便是贻误社稷大事,我们都担待不起。”

这话威胁的成分很重,狐忠、成藩二人自然明白,当下应诺着,又赔了些好话,这才退出去。

诸葛亮望着二人的背影渐渐去远,一阵黄沙被风荡起,仿佛张开的幕布,将那模糊的轮廓抹得一干二净,他忽然地叹道:“李正方,你这是要作死么?”

姜维早看出不对劲,他忙说道:“丞相,骠骑将军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到底是送不来粮草,还是有别的念想?”

“十五日粮草,”诸葛亮冷笑,“好高明的谋算,我猜后续粮草也不会多,慢慢儿把粮草运往前线。今日一粒米,明日两粒米,饿不死你,可困死你,大军行不得远征,打不得大仗,若是因而覆败,也许更好。”

“不是还有岑述么?”修远插嘴道。

诸葛亮狠狠皱着眉头:“他被人家打发去干苦力了,这个呆子!”

“那丞相,我们该怎么办?”姜维问。

诸葛亮衰弱地看住他,一字一顿道:“能怎么办,唯有退兵!”

退兵!

姜维被吓住了,他好不容易才把自己从惊骇中拔出来,劝道:“丞相万万不可!”

诸葛亮怅然一叹:“粮草不济,士气低落,拿什么与魏军相持下去?人家一把掐住我们的咽喉,而今这两难之境,除了退兵,别无他途。”

“可是兵行敌国,战机稍纵即逝,他日再欲复此,难矣!若是骠骑将军俟后再遣粮草来军前,或者还有转机呢?”姜维不甘心。

“我会给李正方时间,时亦不多,我当再去信催迫,十五日之内,他若反省,乃三军之福、社稷之福,若是依旧不悛,那……”诸葛亮没说下去,可姜维明白,若是李严一意孤行,因而导致北伐受挫,诸葛亮会和李严算总账。

姜维顿觉得无限委屈,眼眶几乎红了:“丞相,难道便任由小人作梗,贻误北伐大业么?”

诸葛亮凄婉地看住他,想拉开一抹笑意,却是有心无力,只是衰弱地叹道:“人心不足……”

姜维忽然就滚下泪来,他忧心忡忡地打量着诸葛亮。不知从何时开始,诸葛亮便老去了,白发再也掖不住了,从耳际一直蔓向脑后,每一根白发似乎都是他凋谢的精力,眼角的皱纹比去年又多了几条,细草似的飘向双颊,直和下颌新起的灰暗褶子连成一片。清亮的眼睛越发地失了光泽,眼窝深处的忧郁越来越深厚,几乎蓄不住了,便要从发红的眼角化作苍冷的泪流下来。

那个风神俊秀、白衣羽扇的军师再也找不回来了,世上唯剩下这个衰残了容颜的汉丞相,他把一个国家背在身上,呕心沥血地攀登一座山峰,山很高,负担很重,帮手却很少。很多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在凄风四起的路途上艰难行进。

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能登上顶峰,亦没有人知道他还能攀登多久,只是一路行来,同行的伙伴越来越少,山道越来越难行,前景越来越渺茫。

上天还能给他多少时间,当他的生命已如飞瀑直下,他还能坚守多久?

姜维想不下去了,他深深地呼吸着,把那种想要号啕大哭一场的冲动死死压住。

诸葛亮仰头望着帐顶,目光里似乎蓄积了很多思考,越发深邃得像一潭古井,良久忽然道:“修远,李正方和我的往来信函你归整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