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诸葛亮固执择劣将,马幼常轻忽失街亭(第4/5页)
可是,出乎他意外的是,魏军停在山下不动了,只是从四面八方合拢,把座山围得跟铁桶一样,在山下摇旗呐喊,也不攻上来。
马谡茫然地看着停止不动的魏军,竟安起了营帐,似乎打算埋锅造饭,他像被泥抹了眼睛,一时间还有点混乱。
魏军就这样守在山下,过了一天一夜……
这一天一夜漫长得像过了一千年,马谡几次派了人下去探个情况,都被魏军的飞矢逼了回来,派出去一百人回来十人,派出去两百人回来二十人,死亡是以十倍为累积层层叠加。
那些丢弃在山腹上的蜀军尸体越来越多,凄清的月光铺洒山间,像一面从天上垂下的裹尸布,映照在一张张年轻而苍白的脸上。
马谡不敢轻举妄动了,他从山上望下去,四面都是灯火,像无数的萤火虫在山下飞舞。曹军安静地匍匐在大道上,似乎是沉睡中的狼豸,养精蓄锐等待黎明的屠杀。
南山之上一派死亡的沉寂,夜风把街亭城方向激烈的厮杀声吹上山巅,从山上俯瞰,能看得见关隘前烧起了一片刺目的火红,那座灰蒙蒙的小城池仿佛掉入火坑里的一枚棋子,挣扎着、吼叫着,却很快地陨灭了。
那是魏军在攻城。
本来做好了敌攻一处,则我两处襄助的谋算,但当实战到来时,南山上的蜀军却根本分不出一个兵去解救陷入重围的守城将士,只要山上的蜀军想要杀下山去,都会被守山的魏军用强弩射了回来。
两个时辰后,街亭城的厮杀停止了,一切像一场快得来不及重温的梦,似乎惨烈的战斗从没有发生过,以至于山上的蜀军竟然不知道到底谁赢谁输。
风还在涤荡,天空在逐次放光,像是死亡在一点点露出惨白的面容。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马谡一个晚上都在想,他绞尽脑汁仍然找不到个合适的答案,只有白痴一样地傻坐,呆呆地看着月光淡了,阳光浓了,那一夜的凄凉缓缓地去了。
天亮的时候,马谡做出了一个决定,他要毕其功于一役,率全力冲锋,杀得魏军落花流水。他誓死的决然让自己都感动了,一抽长剑,就要喊出那悲壮的口号。
一个斥候士兵心急如焚地狂奔面前:“将军!魏军截断我汲水道路!”
“什么?”马谡没听清,或者是他不愿意听清。
“魏军截断我汲水道路!”斥候士兵重复道。
马谡手里的长剑差点掉了,他终于明白了,魏军之所以围而不攻,耐心地陪他看了一晚上的月亮,就是要趁此夜色切断蜀军的水源。
是这里出了问题,马谡想了一晚上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在现实面前给了他清晰的回答,这现实竟是如此残酷,让他几乎没有力量承担。
他勉强打起精神,吩咐道:“传令下去,立刻杀退魏军,夺回水源!”
这个命令下得太晚了,魏军已经派了重兵守住水源,蜀军不能近前半步,才冒个头,暴雨般的飞箭雷奔电激,逼得蜀军步步退后。
蜀军在明处,魏军在暗处,高山上俯瞰苍茫远方一目了然,但那是观景,平地里围了山中敌人,却是实战。
实战永远比谈兵残酷,这一点马谡到现在才明白。
血像岩浆般洒得漫山遍野,尸体东一堆,西一堆,像在山上长了无数座血红色的丘陵。干渴的蜀军再不敢冒险取水,恹恹无神地龟缩,再龟缩。
“冲,冲下去……”马谡有气无力地说。
“将军,魏军烧山了!”有士兵尖厉的惨叫了一声。
不用士兵们指引,马谡已看得一清二楚,黑色的烟雾腾起了,星星点点的火焰野花般盛开在山林间,还有密密麻麻的火光在山野中跳跃,那是蝗虫一样的箭,吞噬了一切生命。
蜀军插满山腰的鹿角成了最好的靶子,一排排火箭呼啸奔至,砰砰砰击中鹿角,蓬起越来越烈的火焰。顷刻间,整座山被大火吞噬了,仿佛陷入地狱烈火中的孤儿。
马谡的眼睛晕眩了,不知道眼里的光点是飞蝗还是流星,烟雾越来越浓重,眼泪被熏得流了一脸。
泪眼蒙眬中,他看见了一张脸,飘浮在高高的空中,挺直的眉毛中央有一小片白,像洁白的一颗心。
“四哥!”他向那张脸伸出手,疯狂地朝前奔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