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权倾朝野惹非议,一心为公负家人(第3/7页)

“唔。”诸葛亮轻轻地应了一声。

女子忽地想起要参礼,手里什么东西“当啷”掉了下来,像一线白光,咻地飞到诸葛亮的脚边。

女子轻轻一声惊呼,她向前跨了一步,却又迟疑地停住了。

诸葛亮弯腰将那物件捡起来,那是一枚白玉棋子,莹润如一滴封存多年的泪,他握着这枚棋子,像是忽然间握住往事的帷裳。他是万万想不到会与深埋的记忆在不经意间近距离接触,仿佛是遭遇了一张久违的熟面孔,仓促间无以应对,竟是呆了。

“夫人让、让我,拾掇屋子……”她结结巴巴地说,她捏着手指,面对着这个一国之相,巨大的紧张在她整丽的容颜上纵横捭阖,让那美丽变得僵硬。

诸葛亮缓缓地把自己从往事的漩涡里拔出来,对她笑了一下,这笑容很干净,仿佛清亮的一弯水,映着淡柔的光,让人的心软糯得失去抗拒的力量。女子暗暗地看着这笑,忽然忘了要做什么,像是把自己丢了。

她不能想象权倾朝野的一国之相会有这样温和的笑,那些留存在世俗猜想里的可怖可畏可骇的描述,在这个中年男人身上找不到一丝影儿。此刻的蜀汉丞相,便像是隐居岩穴的高蹈士子,雍容优雅,轩爽峻逸,带着一二分缥缈的超拔气质。

她张了张口,原本想说点什么,可嗓子眼却像被米浆灌满,一丝儿声音不能发出。

“收好吧。”诸葛亮把白玉棋子递给她,“放去妥帖处,别弄丢。”

棋子落在女子的掌心,有些发烫,女子不知是棋子被诸葛亮的掌心熨热了,还是自己的掌心本来是热的。

门吱嘎一响,是黄月英进门了。

“咦?”黄月英看见诸葛亮,竟自一愣,像是看见了一个有些脸熟的陌生人。

黄月英“唉”了一声:“奇怪,大白日见到你,不是常事。”

诸葛亮无奈地笑了一声,他仍是惦记着女儿,问道:“果儿呢?”

“在她屋里。”

诸葛亮点头:“我去看看她。”

“等一下,”黄月英喊住他,她转头对那女子道,“你先出去吧。”

女子正发着愣,听见黄月英吩咐,像被蜇了一般,却把头低下,迟迟钝钝地挪着步子出了屋。

“什么事?”诸葛亮好奇地问。

“牂牁郡曾有官吏名唤董舒,因龃龉太守而遭朝廷贬官籍没,有这个人么?”

诸葛亮微微一沉神色:“你怎么问起朝廷的事了?”

黄月英解释道:“不是我要问,是有个侍女,哦,就是适才那女子。她说她父亲是董舒,因犯事举家籍没,上个月父亲过世,我怜她孤苦,想助她一助,却不知她的事真不真,又不合向别处打听,便问你一声。”

诸葛亮放心了:“哦,有这个人。”他想起刚才在这屋中偶遇的那个容色绝丽的女子,恍恍惚惚意识到了什么。

“可怜无辜……”他低声喃喃,心情陡然变得沉重不堪,他掩饰着内心的抑郁,平静地说,“我去看果儿……”

黄月英又拉住了他:“果儿不在呢,你若此刻去,她非烦着你不可。”

“她又哪里不自在?”

黄月英顿了顿:“陛下明日大婚,她、她不乐意呢,她和陛下打小一块儿玩乐,你亲我,我亲你,冷不丁有这一遭,她……”她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话说不得,声音却越发低弱,像是余下的倾诉都落了下去。

诸葛亮先是一怔,后来却像是体会出什么,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他抚了抚妻子的肩,安慰地露出浅浅的微笑,转身推门而出。

迎面有风,残了色泽的花红柳绿在风里摇曳,只摇出越来越浓厚的惆怅。他在门外站了很久,望了望远处被花木掩映的重重屋门,最终还是没有去见诸葛果。

他背身走上虹桥,便见修远老远地冲了过来,一面跑一面喊:“先生,先生!”

他知道又是公事到来了,便朝修远点点头,轻轻道:“走吧。”他举起白羽扇,风从羽毛边沿滑走,像一条牵引魂魄的线。

※※※

入夜了,蜀宫却被绚丽的红颜料涂满了,火红的宫灯似恣意盛开的蔷薇,不掩饰地突出它们尖锐的美丽。长裙曳地的宫女们缓缓地漫过夜的深邃,游魂似的在宫墙上留下浅浅的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