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居心叵测,迎旧臣李严暗挑拨(第3/4页)

真的回家了,张裔深深嗅一口三峡冰冷的水汽,亦觉得是饮了醇酒,让他感动得几乎落泪。熟悉的乡音随风送耳,便似聆听了世间最美的乐章。

他还没有从那归乡的百感交集中拔出来,听见有人在岸上喊他:“张君嗣!”

江岸有人疾步走来,那人身后跟着百十来个随从,有的抬肩舆,有的擎旗,摆着偌大的阵势,像是迎候高官的仪仗队。张裔还以为听错了,待得那人走近,方惊道:“李正方!”

李严笑开了脸,那部打理得光溜溜的胡子被江风吹得乱成了一窝草,也顾不得仪表,急不可耐地跳上船,紧紧地握住张裔的手:“啊呀,君嗣,可等到你了!”

张裔惊得合不拢嘴:“正方,你怎么会在这里?”

“邓伯苗飞书传信回朝,说他已寻得了君嗣,君嗣欲提前回成都,我便日日在江边守候,生怕你走过了,还命沿江诸将密切探寻君嗣动向,可巧竟让我遇上了!”李严激动地说,拉着张裔仔细打量,眼泪几乎要蹦出来。

未曾想李严对自己竟如此上心,张裔心头一热,感激道:“为张裔区区,承蒙正方劳烦。”

“君嗣流落他乡,数年音讯渺茫,朝中故友都倍加惋叹,日日翘首盼望君嗣平安。幸而苍天有眼,终于得返故里。”李严说得动情,双眸含着的热泪到底落下了。

张裔想起自己这一二年受的艰苦,而今踏上故地,得见故友,真真是尝万苦方品来甘甜,也不禁掉了泪。

李严自失地一笑:“真对不住,见到君嗣太过高兴,口没遮拦,偏又惹了君嗣伤心,却是我的不是。”他拉了张裔下船,“走走,去永安城坐一坐,明日我遣亲随送你回成都,别坐这小舟,前途风大滩险,经不得。”

早有随从抬了肩舆来请张裔,张裔以为李严盛情过望,先是推让了一番,李严再三地请了张裔上坐,却让张裔又感动了几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江岸,驱步上了栈道,挨着山壁亦步亦趋。灰白的雾在周身缭绕,脸上的湿气厚得抹不开,低头俯瞰,脚下的长江淹没在厚厚的冷雾中,孱弱的波涛很久才拍一下峭崖。

张裔回头对李严道:“听闻正方如今是托孤重臣,如此厚遇流徙罪臣,张裔受不起。”

李严摇着手:“可别提托孤了,且要羞掉我的脸皮。只是先帝以为李严尚算持重,遣我镇守边隘,为国家屏障。”

张裔笑道:“镇守边隘岂是小事,非良才何能担当,何况永安东窥江东,西保江州,乃国家重镇,寻常人怎能交付。先帝慧眼识人,可是把国家门户交予正方。国之大将者,未必要拱守京畿、受任丹墀,倘专阃一方,辟地拓境,俾国家无风尘之警,乡野无狗吠之惊,亦为不世功业,纵他日释甲复朝,亦有金印紫授之宠。”

李严谦逊地一笑:“君嗣言重了,李严愚拙,守此门户尚战战兢兢,恐有所失,不敢觊觎其他。”他饶有意味地看着张裔,“倒是君嗣,此番回朝,必得重用。”

张裔摇头:“我身负罪责,哪敢祈望重用。”

李严拍了拍肩舆的扶阑:“君嗣休要菲薄,你该知道,此次邓伯苗出使东吴,可是丞相着意嘱托他寻你下落。丞相对君嗣之心令人感动!”

张裔忽地泪光一闪:“丞相待张裔之恩,百死莫报!”

李严莫可名状地叹了口气:“丞相自来赏识君嗣才干,自君嗣流落江东,丞相无日不念之思之。丞相府诸僚皆言,丞相对君嗣虚位以待,故而,君嗣回返成都后,必能得重用。”

张裔显然被李严说动心了,脸上虽然努力地维持平静,心里却已翻江倒海。

蜀汉官吏有个私底下盛传的秘密,在丞相府做事比在朝廷做事能更快地增长政务能力,书佐能锻炼成从事,主簿能训练成参军,府邸僚属能擢升为中央尚书台要吏。许多高级官吏或能臣干吏都从丞相府的基层一步步爬上仕途的光辉巅峰,或者有过一段或长或短的时间在诸葛亮的手下做过事,领略过诸葛亮的处事风格,习染了他高效率少纰漏重思过戒轻浮的政务能力。

丞相府是培养人才的锻金熔炉,无数官吏挤破了头想进丞相府,哪怕做书佐,也能在短短三五载之内积累出丰富的处政经验,只要你有能力,忠心王事,总有一天能青云扶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