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吴蜀结深仇,刘备矢志东征(第5/6页)
“曹操,死了……”他喃喃地只说出了这几个字。
曹操,他这一生最恨的敌人,最大的对手,于建安二十五年正月二十三日病死在洛阳王宫,把他身前身后的骂名、指责、猜忌统统都带入了坟墓里。
多少次他被曹操逼得走投无路,几死其手,他睡梦里也渴望能手刃曹操。他曾经想过,哪一天曹操死了,他一定会大宴群臣,庆贺天下终于少了曹操这个大祸害,那日他定当痛饮三百杯。
可是,这一天终于到来时,为什么心里没有半分的欣喜,反而空荡荡的?
他忽然想起那一年在许都,五月梅子刚熟的季节,曹操邀他青梅煮酒,共论天下英雄。酒酣耳热之际,曹操说出了“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的话,吓得他魂飞魄散。后来每每回想,深觉得曹操心机可怕,那虚伪的试探让他好不痛恨。但今天再度记忆,过去的厌恶感如雾散开,浓雾的背后是他从不愿承认的另一张面孔。
那或者当真是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曹操为什么恨他,数次欲置他于死地,正是因为他在曹操心目中的地位非同旁人。曹操视他为天下一等一的英雄,两个第一流的英雄若不能成为朋友,只能选择成为敌人,作为敌人,还有悲悯仁慈可言么?
他将那竹简重新拿起,再次一个字一个字地读了第三遍:“人生无常,曹操虽是国贼,也算是个英雄,英雄离世,总让人悲慨!”
他惆怅地叹了口气:“要不要遣使吊唁?”
诸葛亮道:“可以,我们与曹操虽为敌手,然礼仪不废,人死不加口诛笔伐,方为大器量,但恐使者难以致北。”
刘备仰首一思:“无妨事,让李正方给孟子度去封信,就算使者去不了北方,探探口风也好。”
诸葛亮听懂了,李严和孟达交好,孟达自被刘封逼反,李严生怕祸及身,旬月来数度上表请罪,刘备软语相慰,宽以恩意,方才缓解了他的自疑。孟达如今被曹丕任命为新城太守,恰镇守东三郡,若关中陇右的路走不通,可从东汉水北上魏国,一为吊唁,二也可探孟达有否返诚之心,三还能检验李严的情伪。诸葛亮摸透了刘备的心思,却不会轻易袒露,只简短地说:“也好。”
刘备瞟着诸葛亮手里的第二份文书:“那信里说的是什么事?”
“和第一份差不多,只是人不一样!”诸葛亮将第二册竹简也交给刘备。
“差不多?”刘备疑惑起来,竹简展开,字数也不多,短短的几行而已。可他还没看完就“噌”地立起来,似喜似狂的神情忽然闪过眉目,他将竹简一丢,仰天长笑。
他拍着被子歇斯底里地号叫:“死得好,死得好!”情急起来,“啪啪”地打着那册竹简,像是在敲着谁的骨骸,“吕蒙,你这个卑鄙小人,你也有今天,便宜你了。我本还想有朝一日亲手斩了你人头,为云长报仇,你自己却一命呜呼了,老天真是对你仁德!”
挖骨锥心的狠话刀子般扎下,诸葛亮暗自叹息。他知道刘备心中的仇恨一天也没有放下,随着时间的推移,反而越来越强烈,越来越浓厚。
刘备忽地转过身子,目光像锥子般尖锐:“孔明,我欲发兵东吴,夺回荆州!”
诸葛亮抓住羽扇的手一颤,几乎掉在地上,又听见刘备恶狠狠的骂声:“碧眼小儿,你等着,我定也叫你身首异处!”
“主公,”诸葛亮缓缓道,“发兵东吴,兹事体大,切不可意气用事!”
刘备摆摆手:“我没有意气用事,病了一个多月,我每日都在寻思这事。荆州之失,不可不夺,云长之仇,不可不报,二者皆不能舍,怎不发兵?”
诸葛亮耐心地说:“如今东吴新得荆州,气焰正高,贸然发兵,他们以全力来守,我们无全力以攻,荆州之仇恐难得报!”
“我们也以全力去攻!”刘备似下了不可转圜的决心,语气一次比一次坚决。
诸葛亮知道现在想要说服刘备,无异于以卵击石,不仅劝不了,还可能火上浇油,他婉转地劝道:“主公复仇之心,亮也同感,只是一则东吴势强,必在荆州严守以待,我方东进,师途遥远,以疲累之师对安逸之军,胜败难定;二则东吴已称臣北方,我们起兵伐吴,北方若扰攘后方,我方恐两面受敌;三则我们新丧荆州,再失东三郡,元气大伤,士气低微,臣僚气衰,非假时日不得恢复,不如缓过这一阵,先看看诸边形势,再作定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