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临危受命,诸葛亮渡江说孙权(第4/4页)
“谢先生赠名!”他高兴地说,忽而又担心地说,“先生愿意收留我么?”
诸葛亮笑得极优雅:“我连名字也送你了,你说呢?”
少年懵然,他看着诸葛亮温暖如阳光的笑容,忽然明白了,又欢喜得要拜下,诸葛亮一把扯住他,“不要行大礼。”他温存地叮咛道,“你若真要跟着我,恐怕会受无穷累。”
少年坚决地说:“我不怕累……”他似觉得自己说错话,慌忙改口道,“不、不会累。”
诸葛亮笑起来:“你歇着吧,我要出一趟远门,回来再说。”他起身便要往外走。
“先生去哪里?”
诸葛亮回头:“江东。”
少年倏地跳起来:“先生,等等,我也去,我也去!”他从案头抓起一册书,稀里哗啦拢作一卷,当先冲到了门口。
诸葛亮倒不知如何是好:“你还是留着养伤吧,不用跟着我。”
“不,我要跟着先生,先生去哪里,我便去哪里!”少年紧紧地捏着书,目光坚毅。
诸葛亮竟觉得有些震撼,这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个被他唤作修远的少年,会在他身边守护近三十年。直到五丈原流星陨落,当年的少年霜白染发,他仍然是先生背后沉默而温情的目光,不扎眼,不争先,是那样纯真的守候,在时间的陶铸中永远保持了珍贵的干净。
他说,他从不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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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漆卮从门里摔出来,“当啷啷”在门口跳起老高,卮裂开了缝,在空中分崩离析,再次坠地时已炸成了无数片。
徐庶又惊又怕地跪下去:“娘!”
里边是又怒又悲的骂声:“愚孝!谁让你来救我,汝以身享贼,空背纯孝之名,却致母于不义,致己为不忠,为迂腐之孝而背忠义,天下皆耻之,恶之!”
“娘,我……”徐庶想要解释。
门里的声音不容他辩解:“我本已怀了必死之志,只愿汝追随明主,振辅王纲,休得以我为念。可恨我不早绝,我若早些自绝,又何必陷子于不忠不义之地!”说着话,已是呜咽不成声。
徐庶又疼又悲地磕下头:“娘,儿子千错万错,娘尽管责骂,只求娘切勿有轻脱之念,这叫儿子如何思量!”
屋里的哭声放大了,一声声只是撕心裂肺,徐庶只顾垂泪,却也不敢进屋去宽慰。
哭声渐渐弱了,似乎是母亲哭得疲累了,很久便没了动静,悄然地唯有风声吟哦。徐庶心里直打鼓,却听得屋里乒乓响了一声,也不知是什么物件踢翻了,他微微一紧,怯然地呼道:“娘!”
无人回答,那呼喊仿佛是投入了一座湮灭多年的坟墓里,连一丝儿恍惚的回应也没有。
徐庶又跪了一会儿,心里越来越慌乱,那种大祸临头的恐怖像暴雨般将他浇得透心凉,他顾不得了,索性顶着被母亲斥责的惶惑,站起来一把推开了门。
脚下却是一绊,原来是翻在地上的胡床,他还来不及扶正胡床,只是那么不经意地抬起头来看了一眼。
便是那一眼,他这一生便如倚危栏观残山剩水,看得天地在枯萎,自己也在枯萎,他的世界只剩下悲无断绝的一片冷峭萧瑟。
从此,那个在隆中山水间仗剑高歌的奇伟男子死去了,当年与至交好友醉里挑灯、落拓放浪,畅快时自以为胸怀间装得下天下的徐元直,只落得孑然孤惨,幽恨满膛。
他眼睁睁地看见母亲吊在房梁上,像是死神的衣角从天空拖下的一笔,触目惊心得让他失了魂魄,仿佛是命运讽刺的唇角。
他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仿佛垂死孤魂的绝望号叫,而后,归于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