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曹操南征,荆州岌岌可危(第3/4页)

也许,他和曹操是同一类人,他能看出曹操的野心,而曹操总有一天也会看出他的心机。

他装病以来,曹操派了几拨人来探病,有白日正大光明地探顾,也有半夜翻墙入室,躲在门后偷窥,他始终坚卧不起,一面在卧榻上叹息人生悲苦,一面佩服曹操的不择手段。

门轻轻一颤,有人走了进来,司马懿更不敢动了,他像死人般僵硬,他装的病叫风痹,关节麻木,四肢瘫痪,动一动便能瞧出端倪。

进来的是个女人,却原来是他的妻子张春华。她捧着一只铜瓯,因有些烫,用手巾包住了两只耳朵。

“怎么是你?”司马懿惊讶,他不是惊讶妻子入屋,而是妻子亲自捧食而进。

张春华淡淡地叹了口气:“不得已。”她将铜瓯放在床头的小案上,轻轻吹了吹,“昨日下雨,你起身去捡院里曝晒的书,被人看见了。”

司马懿大惊:“谁看见了?”

张春华神情很淡漠:“一个婢女。”

“她人呢?”司马懿昂起了头,他紧紧抓住被衾,一股恶狠狠的杀机和滚烫的血一块儿冲上脑门。

张春华伸手试了试铜瓯的温度,寡淡地说:“没了。”

司马懿没听出意思,仍是紧张地问道:“人呢?”

“没了。”张春华还是那白水似的表情和声音。

司马懿瞬间恍然,妻子的果决残忍让他一阵寒战后,是一阵佩服和感激,他问道:“没人怀疑么?”

张春华没所谓地说:“一个婢女,谁会问?”她端起铜瓯捧给了司马懿。

司马懿却是食欲全无,他像搅面似的来回摇晃勺子,忧虑道:“有第一人知道,便会有第二人第三人,始终躺卧不起,总不是办法。”

张春华稍一迟疑:“我告诉你一件事,昨日丞相府派人来了,话传给我们听,实际仍是说给你听,我昨日因处置那婢女,事情紧急,也没告诉你。”

“他们说什么了?”

“丞相府的人说,他们等着你的病好,但若是病好后再复盘桓,举家收之。”

“当啷!”司马懿手中的勺子掉了下去,若不是张春华扶着他的手,那铜瓯也险些摔落。

他拍着脑门一声沉重地叹息:“唉,躲不过去了!”

“他们说待你病好,你尚可再延宕几日,何有此叹?”张春华不以为然。

司马懿愁闷地说:“你不知,人家既敢说待我病好,便是风闻我这是在装病,我若再坚卧不起,当真为举家招来一场祸事。”

张春华只觉心惊:“那怎么是好,能不能想想办法?”

司马懿沮丧地叹着气:“司马仲达,你躲过一时,到底躲不过一世,刀把子在人家手里攥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无计可施!”

“他们,他们,不会真的为了你不入仕罪下全家吧?”张春华还怀着最后的希望。

司马懿微微摇头:“知道孔融么,圣人之后,才学名闻天下,皆因言辞抵牾,人家说杀就杀了。孔文举何等身份,我区区司马懿能和他比么?天下大才尚且不能保一命,何况我!”

张春华几乎要滚泪了:“逼煞人也,早知如此,又何必装这一场病。”

司马懿仰面默思,缓缓地下了决断:“既是躲不过,只好迎难而上,这是命中该有之难!”他捧起铜瓯,深深地吞了一口麦粥。

※※※

司马懿跪在了丞相府的正堂台阶外,那时曹操正要南征荆州,披一身赤缘金鳞的铠甲,像一条被阳光染亮的鲤鱼,行动起来,每一片鳞甲发出明亮的清鸣,他一眼便看见司马懿,顿时笑起来:“仲达,病瘳乎?”

司马懿把头撞向地面:“承丞相挂怀,懿小病,已痊愈了。”

曹操也不让他起来,他索性半蹲下去,一只手搭上司马懿的肩膀:“汝兄长伯达为我主簿,清俭素约,雅伦有望,数为群下称道,汝却屡辟屡不至,比之汝兄,当真淡泊名利。”

司马懿惶恐地说:“懿自小多病,体弱不堪任事,非为激俗邀名,所谓淡泊之称,非懿所敢当!”

曹操大笑,他攥着司马懿的一只手拉起来:“汝兄弟八人,世称八达,崔季珪称汝聪哲明允、刚断英特,尔谦冲过头,便成伪善君子也。”

司马懿忐忑地说:“懿何敢当此佳论,崔公虚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