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幼年丧父,遭人生突变(第3/7页)

顾氏追着那医士问:“先生,到底怎样?”

医士沉重地一叹:“说句实话,郡丞能撑持到现在,亦是万幸之至……”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摇摇头。

顾氏的嗓子像被糊住了,她用虚无失真的声音说:“还,有救吗?”

医士没有正面回答:“家里还有别的亲友么,赶快叫回来见见吧。”

顾氏脚底一跌,若不是女僮搀住,她已厥倒下去,她望着床榻上枯槁般无生气的诸葛圭,无声地抽泣了出来。

诸葛亮已听懂了一大半,他知道父亲出门遇见坏人了,他知道父亲受了很重的伤,他还知道父亲,也许要死了。

父亲,要死了?

这个念头像刀一样扎在心上,疼得他每个毛孔都在痉挛,他刚刚还在抱怨父亲的严苛,也许正是自己的抱怨变成了可怕的诅咒,他每天都向上天祈祷很多愿望,为什么上天偏偏回应这一个。他现在不害怕父亲的严厉了,他宁愿被父亲责骂,此时,父亲的巴掌,父亲的训斥,父亲的苛刻都变成了世间最珍贵的宝贝,像黑夜里稀罕的一束温暖阳光,如果父亲能不用死,他从此可以不爬树,不气先生,不看闲书,不下河摸鱼,他会做个好孩子。

刹那之间,诸葛亮陡然醒悟,也许,这就是真正的人生大变,他到此时此刻才刻骨铭心地体会到,没有变化的人生该有多美好。

他大声喊道:“爹爹!”他扑在床榻边,不顾一切地大哭起来。

诸葛亮这一哭,本就在呜咽的诸葛均、昭蕙、昭苏都被勾起了悲痛,一个个放开了声,连一直隐忍着的顾氏也忍不住了,一屋子人顿时哭成了一团。

诸葛玄眼见不是个事儿,忍着满心的悲酸,近前去抱起了诸葛亮,回头对顾氏道:“兄长要静养,这么哭怎么成!”

顾氏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她牵住了诸葛均:“走走,我们大家出去。”她蓦地想起医士的话,对诸葛玄说,“给瑾儿,”她哽了一下,抽噎着将眼泪吞咽下去,用力地说,“给瑾儿去信,叫他回家,回家……”

事情紧急,不容耽搁,诸葛玄做主遣了妥善人,备了快马,立时便赶往洛阳,务必要让诸葛瑾和父亲见上最后一面,万不得已倘或见不到,也不能错过葬礼。

这边信使刚刚收拾停当,大门还没出,诸葛玄正要再吩咐几句,乍听得城楼上敲起了钟声,一声长一声短,仿佛垂死病人的最后呻吟。

他愣了一会儿,忽然像是被电击了,惊道:“是丧报,丧报!”

已不容他多作想象,小半个时辰后,郡府公门已在官坊上贴了丧报,还派人去奉高各家各户逐一通报,知会自今日起,百姓之家不得婚嫁宴乐,当服满三十六日大孝,敢有擅行非举者,以大不逆论处。

这是东汉光和六年四月,汉灵帝刘宏驾崩,留下一个混乱的帝国,一个摇摆的权力空位。

随着皇帝的离去,整个国家的形势越发岌岌可危,诸葛一家也被无常的命运拖向了深渊。

一面是国丧期间的静默哀思,一面是诸葛一家人焦急地等待诸葛瑾回家,可左等右等不见半个人影,连派去的信使也像是消失了,想托了人再传信,可国丧期间,各关津限制人员来往,别说是寻常百姓,就是贵胄官宦也不敢随便走动,至于通往大丧中的洛阳城几乎不可能。迫不得已,只好到处打听小道消息,偏生那林林总总的消息更令人心焦:一会儿说洛阳城内讧,十常侍和大将军府开战,杀得满城血流成河;一会儿说有西北羌兵进城,足足十万之众呢,天下大概要改姓羌了;一会儿说皇帝怕都被杀了,九五之尊的位子还不知道是谁坐呢,这国家怕是要完蛋了,大家伙赶紧收拾东西躲到乡下去吧。

各种消息说得有鼻子有眼,偏又不能刨根问底,即便问,又能问出什么来呢,只好在心里煎熬着,企盼老天有眼,善人得善报,除此而外,只能守着垂死的诸葛圭,和一个残破的家。

这么拖了快一个月,待得服丧期将尽,诸葛圭却越发是不行了,医士说只不过是捱日子,能撑到现在简直是奇迹,或者是有未了心愿,也许是为等着见哪个人?

这一天,诸葛圭约略好了些许,看得夜色临近,诸葛玄便说无须都守在床前,遣散众人归屋就寝,唯留下顾氏照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