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谈度牒巧使系縻术 说玉娘触痛离别情(第4/6页)

“下臣督办度牒的事,原只想人情太多,各省都有人帮着说情,故向吕阁老请示,能否上折奏明皇上多要一千个名额,却没有想到这里头牵扯到朝廷的大政方针。首辅方才高屋建瓴的一席话,让下臣如灌醍醐。说起来,这事也不能全怪吕阁老,下臣也有责任,跟着首辅办事,下臣每每感到力不从心,常有绠短汲长之虞。”

张四维明里是承担责任,暗里却是向张居正表示忠心。张居正看穿了他这点小把戏,言道:

“在世人眼中,你张四维也是一个能臣,绠短汲长之虞,你倒不应该有。你主要的问题是患得患失,心里头小九九太多,不谷这么说,也许言重了。”

“不重不重,”张四维红着脸答道,“下臣将度牒的事办砸了,愧对首辅的信任。”

“这事情若是认真追究,你倒没有主要责任,上有吕阁老,下有褚墨伦,这也是你张四维的精明之处,点子是你出的,但责任却由别人来担,”张居正谈笑之间说出了问题的要害。在张四维瘫了气性如坐针毡之时,他又话风一转言道,“不过,这件事既然生米煮成了熟饭,拿了度牒的和尚们已回到各省,若是推倒重来难度太大。如果纠错,也只能等到六年之后,下一次颁发度喋了:因此,你尽可放心,这事儿就到此为止。不过,你要转告褚墨伦,叫他好生办事,再有差错,必定新账老账一起算。”

最后这几句话,明里点的是礼部度牒司主事褚墨伦,实际上是说给他张四维听的。张居正采用软硬兼施又拉又打的办法系縻人心.让跟着他的人既有盼头又有怕处:如此一来,身边的阁臣纵然经纶满腹,却也只能唯唯诺诺:

一番谈话,张四维闷出了一身臭汗,他感到见皇上也没有这么紧张过,好在首辅终于有了个态度——度牒之事不予追究。他心里如释重负,刚说站起来告辞,张居正把他拦下,说道:“不谷约了万士和来,你干脆多坐一会儿,一同见见。”

万士和是新任礼部尚书,他原是南京礼部堂官,北京礼部尚书马自强入阁后,张居正便将他调来北京接任。张四维猜想张居正约见万士和是为湖广学政金学曾捕捉何心隐一事,此事在北京已是传得沸沸扬扬。但张居正既不挑明,张四维也不敢多嘴来问:这时.小书童端上两小碗莲子羹请两人品尝。张居正一边喝着,一边漫不经心言道:

“吕阁老看来是铁了心要致仕了,子维兄,依你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张四维正要夸赞莲子羹.却没有想到张居正谈这么紧要的话题:他顿时一房,琢磨着该如何回答:吕调阳比他早入阁三年,因此论资排辈坐在次辅的位子上。如果昌调阳一致仕,那么这次辅就非他莫属了。再往下推理,一旦首辅有个三长两短,接替首辅的第一人选便是次辅=当年严嵩取代夏言,徐阶取代严嵩,高拱取代徐阶.张居正取代高拱,莫不都是从次辅的位置上扳倒首辅而代之……从内心深处讲,张四维巴不得吕调阳早一天离开京城,这样他就能顺理成苹地登上次辅之位。但这样一种心情又怎

能在张居正面前表露?他咽下一口莲子羹,摆出一脸为难的神色,言道:

“首辅,容下臣冒昧提一个建议。”

“你说。”

“千万不要让吕阁老致仕。”

“为何?”

“吕阁老这六年来协助首辅办事,总还是尽心尽意,加上他这人生性淡泊,从不招惹是非,仅这一点就为他人所不及,实属难得。”

张居正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他随便拈出这个话题,本是想试试张四维的心术。“看来,他还不是那种过河拆桥见利忘义之人。”张居正心下忖道,遂悠悠一笑说:

“吕阁老是书生意气,他既然患病,就让他在家多疗养一段时间,致仕的事,皇上是何态度?”

“皇上把吕阁老的奏折留中,据下臣推测,皇上也是等首辅回来处理。”

“吕阁老不能致仕,至少我不能同意。”张居正回答得坚决。

“首辅宽宏大量,”张四维说着拿眼觑着张居正,见他脸色和缓已不似方才那般严峻,便斗胆说起“体己”话儿来,“首辅,有一件事情下臣一直想告诉你,却又难于启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