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言政言商皇亲思利 说春说帛铁嘴谈玄(第4/8页)

“哪种布最贵?”李伟问。

“葛布,上等的葛布,如雷州产的锦囊葛,细滑而坚,颜色如象牙,一匹值三两银子,再其次是斜纹布,匀细坚韧,一匹值一两多银子。”

“最便宜的布呢?”

“浆纱布,一疋只值银四五分。”

“这些布邵员外的店里都有?”李高问。

“有。”

“咱要的分量多。”

“多少?”

“二十万匹。”

“这么多?”邵大侠嘿嘿一笑,回道,“难道少东家放着簪缨贵胄不当,也想开布店了?”

“非也,”李高瞄了父亲一眼,斟酌着说,“最近,咱揽了一宗买卖.”

“啊?”

不待邵大侠追问,李高继续言道:“邵员外知道河中王司马这个人么?”

邵大侠低眉一想,问:“可是王崇古大人?”

“正是,”李高不无炫耀地说,“王大人现在蓟辽总督任上,他麾下有二十万名兵士,他答应把今年冬天兵士的棉衣换装这桩买卖,交给咱来做。”

“这可是一桩大买卖。”邵大侠羡慕地说。

李高转向父亲说:“爹,这二十万套棉衣的布料,就交给邵员外来做吧?”

“好,”李伟对出手阔绰的邵大侠早就产生了好感,但仍不忘叮嘱一句,“只是不能太贵。”

“邵员外这么个会办事的人,怎么会贵呢!”

李高弄一顶高帽子给邵大侠带上,邵大侠笑了笑没有应声,但心里头清楚,这笔生意是非做不可了。

谈完正事,李伟要留饭,邵大侠推辞不过,便胡乱吃了一点,然后匆匆告辞,直奔下榻的棋盘街苏州会馆而来。他这么急着往回赶,原是为了会见已阔别两年多的玉娘。

当初,邵大侠为了巴结高拱。打着灯笼访遍南京及苏扬二州,才觅到玉娘这样一朵色艺俱佳的“解语花”,他满以为高拱一定会欣喜若狂,却未曾料到高拱是一个不解情为何物的糟老头子,枉费了他邵大侠一番苦心。自后玉娘的坎坷遭遇,邵大侠也约略知道一些。听说玉娘成了张居正十分宠爱的娇娃时,邵大侠心里头难免酸溜溜的。当初,因高拱的关系,他视张居正为眼中钉肉中刺,却万万没想到自己费尽心思觅到的江南才女,最后竞让这个仇人攫走。他打听到玉娘住在积香庐里,那里戒备森严一般人难以进去,邵大侠于是花银子买通积香庐的采买,递了一张纸条给玉娘,约她到苏州会馆相见。

却说玉娘自住进积香庐后,倒成了金丝笼中的画眉。除了偶尔被李太后招进宫中唱唱曲儿拉拉家常外,大部分时间都呆在积香庐中靠抚琴弄曲打发时光,这天她突然收到邵大侠托人带进来的条子,一下子勾起了她对故乡旧识的回忆,因此连想都没有细想,就找个由头,乘轿往苏州会馆而来。

大约下午未时光景,玉娘来到了苏州会馆,邵大侠早派人在门前候着,及至领到下榻处的客厅相见,不知为何,本来极熟的两个人,竞都觉得有些生分了。邵大侠定睛看着玉娘,觉得她虽然没有两年前那么清纯,但眉目之间更多了几分妩媚。与她相对而坐,邵大侠难免意马心猿,他好不容易克制住自己,客客气气问道:

“玉娘,这一向可好?”

“好。”玉娘一笑,有些凄婉。

“这两年你吃了不少苦。”

“一切都过去了。”

“你住进积香庐多少日子了?”

“一年多了。”

“啊!”

一问一答,竞又没词儿了。花厅里陷入难堪的沉默。玉娘虽然心里头对邵大侠存着终生难忘的感激之情,但因一贯惧怕他,加之在积香庐里养出个孤僻性儿,所以不肯奉迎。邵大侠明显感到玉娘没有过去乖巧,便以为是玉娘攀上张居正这棵大树瞧不起他了,顿时就窝了一肚子火,说起刻薄话来:

“听说张阁老待你甚好,京城人传说他把你含在嘴里怕融了,托在手上怕飞了。”

“恩公,”玉娘听出话风不对,但她佯装没听懂,而是含情答道,“首辅大人待我的确恩重如山。”

她那陶醉的眼神更是让邵大侠生气,他顿了顿,愤然斥道:

“你完全忘记了高阁老!”

“是的!”玉娘迎着邵大侠不满的眼光,回答得很干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