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35 岳钟麒孤胆登险寨 忠傅恒奏凯还京华(第5/8页)
“故扎,我听你的,我也陪你去见傅恒……”朵云笑了,抽泣着伏身说道。
第二天平明莎罗奔便醒来了,他没有理会熟睡在身边的妻子。小心起床来踱到山崖洞口,又进洞巡视了一下伤号,出来时,见嘎巴已经守在洞口,便问:“昨晚是你监护岳钟麒?还有他那几个卫兵,他们都说些甚么?”
“回故扎的话,岳钟麒他们甚么也没说!”
“没有说话?”
“带进板房时他说了一个字。”
“甚么?”
“他说‘毯!”
莎罗奔猛地一怔,突然爆发出一阵嘶嘎的大笑,“这老头子有趣……哈哈哈哈……带我去见他……”嘎巴一边走一边抱怨:“故扎叫我们听壁脚,几个士兵吓得缩成一团不敢说话,老爷子那边一夜好睡,呼噜儿鼾声如雷,连身也不翻一个!”
“是么?”莎罗奔边走边道,“啊——那是说他不是一个心怀鬼胎的人!”说着,已到板房外,却听不到鼾声,几个士兵探头探脑的不知说了句甚么,便听岳钟麒喝道:“别跟老子装熊包!”接着推门出来,一边披斗篷一边对莎罗奔道:“连个皮褥子都舍不得给我垫,一夜冻得睡不好!你这浑小子,给老子弄吃的来!”
几个藏兵原都偎在皮袍里假寐,见莎罗奔过来早起了身,听岳钟麒这般发作,大家面面相觑,莎罗奔孩子气地一笑迎了上去,说道:“我让他们预备早饭了,吃过饭你给傅恒发信,就说我献一条白哈达给你,你送一条黄哈达给我!”
“黄哈达!”岳钟麒愣了一下,才想起是“面缚”用的黄绫缚带,不禁莞尔一笑,叹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老夫也佩服你!”
傅恒终于踏上了归途,一旦从山泽泥淖中跋涉出来,回到烟火人间花花世界的中原,听不到士兵操演声,更漏刁斗报时声,看不见两军相交白刃格斗性命相搏的惨烈场面,乍见村姑簪花,牧童逐羊,歌榭戏楼间筝弦萧管齐放,舞女天魔之姿婉转咏唱,街衢三十六行吆呼叫卖,富者轩马过市,丐者沿街乞讨……种种世情俗态,入眼都觉陌生新奇。他有一种恍若隔世之感。一路沿江东下,过武昌,旱路抵达开封,逶迄由德州保定返回北京,一脑门子的炮火硝烟刀枪剑戟影子才淡了下去。
天兵凯旋。莎罗奔黄绫面缚请罪受封。金川大局顷刻底定。算来前前后后十几年,十万军士埋尸草地,三位极品大员失事诛戮,至此有了结果,朝廷面子给足,莎罗奔折箭为誓永为朝廷藩篱,乾隆一想到西南可以从此无虞就欢喜得无可无不可。因严命沿途隆礼欢迎。傅恒向来谨小慎微忧谗畏讥,一路所到之处,督抚以下官员士绅远接远送,沿街百姓烟火爆竹香花醴洒徂豆礼敬,软红十里满眼豪侈繁华,尽目皆是胁肩馅笑之辈,贯耳全听阿谀奉迎言语,心里不耐,又难以违旨,只是催轿攒行。待到京师,又是阿桂纪昀刘统勋三人代天子郊迎,满城彩坊相衔红绫裹树,黄土道上万万千千人拥如蚁,都聚来“瞻仰钦差风采,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凯旋”;起火、雷子、二踢脚、地老鼠、万响鞭炮响成一锅粥,弥漫的硝烟呛得人流泪,一座北京城竟掀动了,比过元宵节还要热闹了去。傅恒不敢拿大,自潞河驿便弃轿不用,徒步挽辔而行,直到西直门,闻得畅春园鼓乐之声,遥见龙旗蔽日,黄雾般的幔帐旗旌,便知乾隆亲迎至此,忙望阙叩头,随太监卜礼亦步亦趋前来觐见。那黄锺、大吕、太簇、夹钟、姑洗、仲吕、蕤宾……种种宫乐越发响振起来,六十四名畅春园供俸长跪拱手,口中一张一翕合唱:
庆溢朝端,霭祥云,河山清晏,铃旗迢递送归鞍。赫元戌,翳良翰,靖献寸诚丹。载干戈,和佩鸾。功成万里勒铭还,遐迩共腾欢……
丹陛大乐中,王八耻率队前导,三十六名太监抬着王辂大乘舆徐徐出了东直门。青缎三层垂檐之上方轸龙亭,上遮云龙圆盖,中间须弥座上一人,头戴天鹅绒纱台冠,酱色江绸夹袍外套着石青金龙褂,腰间束金镶松石线钮带精致挽成丹凤朝阳花样垂着,两手扶栏面含微笑,点漆一样的眸子亲切地看着傅恒——正是乾隆皇帝了。傅恒只远远睨一眼,几步趋跑上来伏地泥首叩头嵩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