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上帝的显豁意旨(第5/7页)
在某种程度上,这是个好计划。虽然英国如果不能走向内部分裂,这样一支外部入侵力量并不足以夺取全岛,但这个计划并不像帕尔马的想法那样,过度倚重英国的天主教徒。使用就驻扎在海峡对岸的帕尔马的老兵渡海作战,比起从西班牙一路运来整支入侵大军要更加合算。(好像腓力能够依照堂阿尔瓦罗的要求召集足够的陆军部队,或是能够找来充足的船只运送他们似的!)而在陆上作战时,运用帕尔马举世无双的军事技艺也是极为可取的。这个计划并没有置登陆后的帕尔马于不顾,不至于让他们在万一失去运输线、丧失撤退的可能后,陷于要么全军覆没要么必须孤注一掷彻底征服英格兰的境地。而且,通过减少和简化舰队的职能,或许可以期望海军东拼西凑出来的物资是够用的。这当然也是个复杂而又严苛的计划,没有为错误或是突发事故预留太多空间,但别无他法的腓力仍然决定信赖指挥官们的技艺和忠诚。
开弓没有回头箭,不过就最初的情况来看,西班牙的战前准备仍然笼罩在将信将疑的试探性气氛中。大批合同被承包出去,涉及数量可观的饼干、鱼干、帆布和索具。新的步兵连队正在组建,旧有的连队则要补充满员。在德意志和意大利,国王的代理人正在找寻海军军械,首选加农炮和长重炮等重型火炮,但最终放宽至比轻武器大不了多少的小型火炮,凡是能被搬运到船舶上的铜炮或铁炮,都被他们悉数带回。安达卢西亚④ 和比斯开湾的各个港口挤满了五花八门的船舶,它们来自拉古萨、那不勒斯、热那亚、法国、丹麦和汉萨同盟⑤ 的订约城市,这些舰船或被租用,或被强行征调,将要为最后的决战服务。在里斯本,新造的盖伦帆船装上了桅杆,旧舰船也已修缮完毕,虽然它们多数仍然只是一具空壳,既没有火炮,也缺少船员。海岸上的热火朝天显然在预示正发生着什么,不过截至当时,那种场面还没有紧迫到与即将和英格兰展开生死之战相吻合的程度。那年春天驻留马德里的意大利大使们,包括一名威尼斯人、一名热那亚人、一名佛罗伦萨人、一名曼图亚人以及两位教皇派来的代表,在谈起眼前的一切是否与针对英格兰的战前准备有关时,也都没有十足的把握。
或许腓力自己也还没有下定决心。一方面,英国人的挑衅已经让他忍无可忍:德雷克在厚颜无耻地劫掠西班牙沿海和西印度群岛,莱斯特的军队仍然屯驻在尼德兰,英国天主教徒的处境也在不断恶化,对于最后这一点,自从在英格兰缔结姻缘⑥ 以后,腓力便自感负有施以援手的特别义务。教皇劝告他当机立断,英国流亡者们乞求他加快日程,在朝堂之上,主战派也日益占据上风。唯一让腓力举棋不定的原因也许还在于自己,正如他曾写下的那则信条:越是波澜万状,就越要踟蹰慎行。
另一方面,围绕计划的确仍有许多事端在牵绊腓力。首先面临的便是经费问题。穷尽墨西哥和秘鲁的白银,仍然不能将他从日渐深陷的债务泥潭中解救出来,年复一年,他只好不断将部分税收抵押出去,借款一旦掷入尼德兰战场,就像掷入无底洞一样杳无声响,他却要为此偿付越来越高的利息。葡萄牙曾经神话般地垄断了霍尔木兹和印度的全部财富,现在却和西班牙一样濒临破产的边缘,甚至处境更糟。而腓力知道,比起陆军,海军的开支有过之而无不及。
比经费问题还要糟糕的是事态的不确定性。任何一场战争都是一次冒险,在审慎之人眼中都是不受欢迎的。腓力热衷于想象这样的自己,他从未主动寻求战争,他只是为了防御而开战,他从不滥用力量去劫掠或者压迫邻居。“他害怕战争,”帕森斯神父曾经这样轻蔑地描绘腓力,“就像曾经被火灼伤的孩子害怕火焰。”他尤其害怕与英格兰作战。对于这个自己曾任国王的国度,他委实有所了解,他知道这项计划或者任何与此相关的其他安排,都将是孤注一掷的赌博。不止一次,面对那些宣称征服英格兰轻而易举的文件,他都以潦草的笔迹在页边批注了一个简略的词汇——“胡言!”在早先的岁月里,当他仍然是玛丽的丈夫时,他曾写下:“英格兰王国现在和未来都必须保持海上力量的强大,社稷安危全然仰赖于此。”而今英格兰依旧是海上强国,最富有经验的船长们也都会提醒他,挑战对方不可能毫无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