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海瑞的遮羞布(第3/12页)
—诬圣自贤,损君辱国:“以圣人自许,奚落孔孟,蔑视天子。”
这从海瑞惊世骇俗的“骂皇帝”一事中可以得到全面印证,房寰的攻击在正统官僚阶层看来并非虚妄之词。
—公德可嘉的海瑞,某些私德为人诟病。
据《明史》及明人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补遗》记载:海瑞“居家九娶而易其妻”。也就是说,海瑞一生娶了三个老婆,曾经两次因小过休妻(潘氏、许氏),第二任妻子更是在新婚时即被逐出家门。先后被收为妻妾的妇女有王氏、潘氏、丘氏、韩氏等,甚至在逾花甲之年,海瑞还纳了两个年轻貌美的侍妾,以至引起妻妾争风吃醋,有两人同日自缢身亡。他“年已耋而妻方艾”,成了言官疏参、时人讥评的话柄。
甚至有人指责他“无故而缢其女”,明人姚叔祥在《见只编》记载了另一个说法。据他说,海瑞的女儿只有五岁,从男僮那儿接了一个饼吃。海瑞看见了勃然大怒,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是我的女儿!你要是能饿死,才配是我的女儿!于是女儿啼哭不止,不肯进食,家人怎么劝也没用,最后活活饿死。
初到京城的房寰在没有摸清官场政治生态的情况下,就向当时的官场偶像级人物开炮,实在是不明智的选择。当然后果也是他事前没有料到的,明人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中记录了朝廷的反应:房寰疏至,“举朝骇惑,俱相顾”。而按房寰政治对手的记述,则是“朝野闻之,无不切齿抱愤”。
这种接近人身攻击的批评,立刻遭到无数青年学生和下级官僚的激烈反对。拥护者和反对者互相争辩,几乎一发而不可收。吏部新科办事进士江南人顾允成偕同年生彭遵古、诸寿贤联名上疏,为海瑞辩诬。“房寰妒贤丑正,简直不知人间羞耻事。臣等自幼读圣贤书,十余岁时已知都御史大人之盛名,即知以大人为榜样。大人德高望重,堪称当代伟人,万代瞻仰,望之如在天上,人不能及。而房寰大肆贪污,与都御史大人相比,宜愧且死,竟敢造言逞诬,臣等深为痛心!”也就是说,房寰是“不识廉耻”的卑鄙小人,而海瑞是气贯长虹的“当朝伟人”,一个官场小人哪里有资格指责高高在上的海大人。顾允成等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顺势揭露了房寰欺君罔上的七大罪状。
政治对手的说法虽然不可全信,但也不可能全是虚饰之词。当时的朝廷官员即使不是全都“切齿抱愤”,也一定为房寰的行为感到极度震惊:这小子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会敢跟海瑞叫板?
饱受古书熏陶和传统道德教育的海瑞实在不明白,自己只是倡行“祖制”,怎么就成了同僚攻击的官场异类?那些条条款款的“祖制”,白纸黑字放在那里,怎么就成了同僚攻击自己的证据。如果说,连遵从“祖制”都是一种犯罪,那么这天下还是洪武皇帝当初建立的大明王朝吗?
自朱元璋开国到海瑞出任巡抚,其间已历经200年。朝堂早已不是当初的朝堂,200年发生了太多的变化。当年送达御前以备御览的14000多家富户,已经为新的富户所代替。这些新兴的富户,绝大多数属于官僚、土绅或在学生员而得以享受“优免”,不再承担“役”的责任。政府中的吏员,也越来越多地获得了上下其手的机会。更为重要的是,文官集团已经成熟。洪武时期的8000官员,现在已经扩大为两万人。当年不准官员下乡的禁令早已废止,但事实上他们也极少再有下乡的需要,因为很多人对民生疾苦早已视而不见,而是更多地关心于保持职位以取得合法与非法的收入。
随着时间的推移,朱元璋的继任者们在权力的递延过程中不断地做出妥协与让步,而每一次妥协和让步都会稀释“祖制”这锅浓汤的纯正度。“祖制”还在,可味道早已不是当初的味道。用各种非常规手段去追求“祖制”的原汁原味是海瑞所认为的朴素高尚的真理,当他举着“祖制”招牌进入权力系统的上层时,他发现自己成了为人所不容的异类。他唯一可以凭借的是他身上具有的良好道德典范,因为那个社会在表面上毕竟还是崇尚传统道德的,而事实上有一些天真的大臣们也的确是发自内心的崇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