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末路:瓦岗的覆灭(第3/4页)

想起这一切,李密真是感慨万千,追悔莫及。

莫非自己真的是心太软?

可是,心不软又能怎样?杀人固然简单,问题是稳定太难!就算把翟让的旧部通通杀光,一个不留,瓦岗就能上下一心、坚如磐石了吗?

未必。

而且提早动手的结果很可能是把这些骄兵悍将提前逼反!

况且,要杀多少人才算把翟让的“旧部”清除干净?瓦岗原本就只是大大小小的几十个匪帮凑到一起的松散联盟,从来就不是一支军纪严明、号令统一的正规部队,要论战斗力那是没的说,可要论部众的向心力和凝聚力,那基本就是扯淡。自从李密执掌领导权以来,虽然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这种松松垮垮、谁也不服谁的状况,但无法从根本上洗掉这些人身上的匪气,也扭转不了他们三心二意、随时准备跳槽的“打短工思维”,当然也就不可能把瓦岗军打造成一支以他李密为核心的具有高度忠诚与合作精神的团队。所以,小团伙的利益、江湖哥们的义气等潜规则其实一直在李密的表面权威之下大行其道。换句话说,瓦岗寨这些老少爷们儿之间各种潜在的利益关系始终是盘根错节、牢不可破的。在此情况下,李密凭什么认定哪些人是翟让的“旧部”,属于定点清除的对象,而哪些人是一干二净,与翟让小集团毫无瓜葛的?这个标准要如何厘定、如何拿捏?

其实,这样的标准根本就不存在。

因为说到底,真正对李密构成威胁的并不是什么翟让的“旧部”,而是一张无孔不入、无所不在的隐性的利益联结网。除非李密彻底撕破这张网,把瓦岗军改造成一支真正意义上的正规军,否则各种隐患就不可能被消除。换句话说,除非李密只留下少数心腹,把其他的人通通杀光,否则就不能算清除干净。

然而,李密能这么做吗?

当然不能。

再说了,自从坐上瓦岗的头把交椅,李密基本上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先是跟东都军队打,继而跟王世充打,后来又跟宇文化及打,天天席不暇暖、枕戈待旦,让他压根就腾不出手来清理内部。如果硬要动手,那无异于是在大敌当前的时候自毁长城!

所以,千言万语归结成一句——形势比人强!

就像当初柴孝和提出放弃东都、西进关中的建议时,李密只能表示无奈一样,此刻的李密也只有无奈。

洛口降了,惶惶若丧家之犬的李密打算前往黎阳投奔徐世勣。可左右立刻警告他:“当初杀翟让的时候,徐世勣差一点就被做掉,眼下打了败仗才去投靠,您觉得安全吗?”

李密连忙勒住了缰绳。

是啊,徐世勣是地地道道的翟让旧部,而且被李密排挤到了黎阳,现在再去投奔他,凶多吉少!

好在原本驻守金墉城的王伯当此时已经退守河阳(今河南孟州市),李密即刻掉转马头,率残部投奔王伯当。抵达河阳后,李密马上召开了一次军事会议,讨论瓦岗下一步的走向。

这次会议的气氛与几天前的那一次迥然不同。

人人垂头丧气。

人人心不在焉。

李密首先提出了自己的计划。他决定南以黄河为界,北以太行山为界,东面与黎阳遥相呼应,在这个地区重新打造出一块根据地,再慢慢谋求发展。

此时此刻,李密的目光仍然是坚定的、自信的、乐观的。

起码看上去是这样的。

然而,他的计划却遭到了所有与会将领异口同声的反对。他们说:“大军刚刚溃散,人心惶恐不安,要是留在这里,恐怕用不了几天都会逃光。人心已去,不愿再战,成不了什么事了!”

李密瞟了众人一眼。

众人也瞟了李密一眼。

人心已去?

李密在心里苦笑——要说人心已去,这瓦岗的人心早就去得一塌糊涂了!只不过从前去得隐晦,去得巧妙,去得偷偷摸摸,现在去得猖狂,去得潇洒,去得理直气壮罢了!

去就去吧,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既然一切都已随风远去,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李密唰的一声抽出了身上的佩刀。

他想杀人。

杀一个叫李密的人。

李密一字一顿地说:“孤所恃者众也!众既不愿,孤道穷矣!”说完一刀挥向自己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