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科学·宗教·意识形态(第11/14页)

除了学术历史和比较语言学之外,德国人在社会科学领域中并未拥有上述那种主导地位。回顾以往,重要的经济学分析著作虽然产生于法国、意大利和奥地利,但此后英国人在经济学领域里却名列前茅。(哈布斯堡王朝在某种意义上是德国文化圈的一部分,但在智力发展史上走的却是一条迥然不同的道路。)不值一提的社会学最初与法国和英国密不可分,接着则在拉丁世界继续发展。在人类学方面,由于英国人遍布全球,因而在这个领域里占了不少便宜。作为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桥梁的“进化论”,它的重心在英国。事实是,社会科学反映了古典形式的资产阶级自由主义的预想和问题,德国不存在这些东西,因为,德国的资产阶级把自己纳入俾斯麦的贵族和官僚框架中了。这个时期最杰出的社会科学家马克思,是在英国进行研究和写作,他的具体分析框架出自非德国的经济学,其著作的事实基础来自英国资产阶级的社会形态,这种社会形态虽属“古典”,但当时已不再遭到非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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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自由主义意识形态还是社会主义意识形态,都把科学看作进步的世俗意识形态的核心。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影响范围虽小,却在日益扩大,这点无须专门讨论,因为历史已经清晰地揭示了它的整体特性。

与世俗意识形态相比,这一时期的宗教没有引起多大注意,现在也不值得去深入探讨。然而,它还是应得到某些关注。不仅因为宗教依然是世界上占压倒多数的人进行思考时使用的共同语言,而且因为资本主义社会本身尽管日趋世俗化,却显然为它的勇气可能带来的后果感到焦虑。到了19世纪中期,让大众不信上帝已非难事,至少在西方世界是如此,因为,历史学、社会科学,尤其是自然科学,不但已经动摇了《圣经》中许多可以查证的说法,而且事实上已经证明这些说法是不能成立的。赖尔(Lyell,1797—1875)和达尔文既然是正确的,那么《圣经·创世记》就其字面意义而言,就是完全错误的;在理论上反对达尔文和赖尔的人,显然已被击败。上层阶级自由主义思想早已为人们所熟知,至少在上流人士中是如此。中产阶级的无神论也已不再新鲜,并因其在政治和反对教会斗争中的作用而变得越来越重要,越来越富有战斗力。已与革命意识形态相结合的工人阶级,其自由思想呈现出特定的形态,因为旧革命思想衰败了,只留下不太直接的政治方面,因为以唯物主义哲学为基础的新革命已占领了阵地。英国的“世俗化”运动直接发端于以往激烈的劳动阶级运动、人民宪章运动和欧文主义运动,但是,现在已成为一支独立力量,对于反对浓重宗教氛围的男男女女特别具有吸引力。上帝不但丢掉了饭碗,而且遭到了猛烈攻击。

对宗教的猛烈攻击与同样猛烈的反教会热潮出现在同一个时期,但两者并不曾合流,而是自成一格,知识界的所有思潮都卷入了反教会热潮,其中包括温和自由主义、马克思主义和无政府主义。教会,尤其是国家和官方支持的教会以及国际性的罗马天主教会,都遭到了攻击。罗马天主教会声称拥有界定真理的权力,企图独揽与公民有关的某些职能(婚丧嫁娶等等),不过,这种攻击并不意味着攻击者主张无神论。在一种以上的宗教并存的国家里,这种攻击有时以一个教派反对另一个教派的形式出现。在英国,主要是革新派成员反对英国的国教会;在德国,加入1870—1871年反对罗马天主教会的“文化斗争”的俾斯麦,当然不会让自己像路德派那样,把上帝或耶稣逼入绝境。另一方面,在单一宗教的国家中,特别是天主教国家中,反对教会自然就意味着反对一切宗教。在天主教内部,事实上出现了一股微弱的“自由主义”思潮,这股思潮抵制罗马教廷日甚一日的极端保守主义。极端保守主义发端于19世纪60年代,并在1870年的第一次梵蒂冈大公会议上以宣告教皇永远正确而正式确立。然而,极端保守主义尽管受到力图保留本国天主教相对自主权的那些神职人员的支持,其中最强有力的大概在法国,却轻而易举地就在内部被击败了。但是,法国“高卢主义者”(Gallicanist)虽然出于实用主义和与罗马对抗的考虑,比较倾向于和现代的世俗自由主义政府妥协,却不能被视为名副其实的自由主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