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流动的人(第6/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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穷人出门远行的特有方式是迁徙,中产阶级和富人则是为了旅游。旅游从本质上说,乃是铁路、汽船和邮政事业达到新规模、新速度后的产物(邮政事业随着1869年万国邮政联盟的建立而完成全球系统化)。住在城里的穷人,他们出门远行通常是为了生活,很少是为了休闲,而且时间多半不长。乡下的穷人根本不会为了游山玩水而出门远行,充其量是在赶集或到市场上做买卖时顺便游玩一下。贵族出门远行大多是基于非实用的目的,然而与现代的旅游也无共同之处。贵族家庭每年到一定季节便从城里的府第移到乡下去住,随从的仆人和行李车足可排成长长一列,仿佛一支小部队[克鲁泡特金(Kropotkin)亲王的父亲,事实上就像军事指挥员一样为妻子和佣人下达恰当的行军口令]。他们会在乡下住上一阵,然后才返回城中。他们也可能在适当的社交生活圈子里暂时安顿下来,就像下面那个拉丁美洲的贵族家庭一样。据1867年的《巴黎指南》(Paris Guide )记载,这家贵族下乡时整整带了18车行李。按传统习惯,年轻贵族都会展开一趟大旅行(Grand Tour,指旧时英国贵族子弟的欧陆之旅,其目的在完成自己的教育阶段,他们通常下榻在豪华的旅馆内)。但即使是这类贵族青年的旅行,也与资本主义时代的旅游业不同。一方面是因为旅游业此时正处在开发阶段——最初通常是与铁路的发展联系在一起——另一方面是因为贵族不会屈尊在小酒店里过夜。
工业资本主义产生两种奇妙的享乐型旅行:为资产阶级设计的旅游和夏日假期,以及某些国家(例如英国)为广大群众所设计的一日游,人们乘坐机械化交通工具,于旅游地当天往返。这两种旅行都是蒸汽机运用在运输方面的直接结果。有史以来人们首次可以定期、安全地运载众多的旅客和行李,不论地形如何复杂,不论水域是深是浅。火车和公共马车很不一样,公共马车只要到了稍微偏僻的地方,便很容易被盗匪抢劫,而火车只要开动之后,就不会有这种意外——除美国西部外——即使在治安坏得出名的西班牙、巴尔干等地区亦可幸免此难。
如果把游艇除外,以广大群众为服务对象的一日游活动,是19世纪50年代——更准确地说是1851年万国博览会——的产物。这场博览会吸引了许多人前来伦敦欣赏令人惊叹的景观,数不胜数的地方协会、教会以及社团为群众组织了这场活动,由于火车票减价,因而来的人更多。以安排郊游活动起家的托马斯·库克(Thomas Cook),更利用1851年的机会发展出庞大的旅游业,此后25年,他的名字就成了有组织旅游团的代名词。此后万国博览会(见第二章)一场接一场举办,每次博览会都将大批参观者带到各主办国首都,使各国首都获得重建,焕然一新。各省省会受此启发,纷起效法,期望创造类似奇迹。除此之外,这个时期的大众旅游便毋庸多说了。大众旅游业仍局限于短途游览,即使以现代标准来看也常常是客满的,小小的“纪念品”工业也因此兴盛起来。铁路部门一般说来对出售三等车票不感兴趣,英国铁路公司尤其如此,但政府勒令它们提供最低限度的三等车票。直到1872年,英国铁路公司普通客票营业额方达到客运总收入的50%。其实,三等车票的运输量增加后,短途旅游专车的重要性就下降了。
中产阶级更把旅行当作重要大事。就数量而言,旅行的最重要形式是全家的夏日假期,或(对更富有和身体太胖的人来说)每年到某个温泉疗养地去疗养。这种度假、疗养胜地,在19世纪第三个25年蓬勃发展。英国的多位于海边,欧洲大陆的则多集中于山上。[显然由于拿破仑三世的眷顾,毕亚里茨(Biarritz)在19世纪60年代已很时髦,印象派画家对诺曼底沙滩也表现出明显兴趣,但欧洲大陆的资产阶级还没有下定决心去尝尝苦咸的海水滋味和海边阳光。]到了19世纪60年代中期,中产阶级掀起的旅游热已使英国沿海部分地区改观,海边的景观步道、栈桥以及其他美化设施,都一一修建。原本在经济上毫不起眼的山谷和海滩,如今却可让土地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中获得大量利润。海边活动可说是中产阶级和下中阶级的特有休闲。在19世纪80年代之前,工人阶级到海边休闲的情形还不很明显,而贵族和绅士们几乎不可能考虑将伯恩茅斯[Bournemouth,法国诗人魏尔伦(Verlaine)常去之处]或文特诺(Ventnor,屠格涅夫和马克思常来此处呼吸新鲜空气)作为合适的夏日度假场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