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理性与社会(第5/8页)
然而,这种演化论既不契合哲学和新实证主义的新风尚,也不被那些开始怀疑进步似乎走错方向的人所接受,这些人显然也反对演化必然产生的“历史法则”。成功地整合入进化论的历史学和科学,现在又被分离开来。德国的学院派历史家拒绝把“历史法则”视为归纳科学的一部分。在致力于研究特殊、独特和不可重复的事物,乃至“以主观心理学的方式看待事物”的人文学科中,归纳科学都没有存在的空间——在主观心理学与马克思主义者的原始客观主义之间,隔了一道鸿沟。[19] 19世纪90年代,在欧洲资深史学期刊《史学杂志》(Historische Zeitschrift )的动员之下,对历史法则理论发起了大力攻击,虽然最初是针对那些过于偏向社会学或其他科学的历史家,然而不久却可看出,他们主要的开炮对象是社会民主党员。[20]
另一方面,那些可望使用严格的数学论据或自然科学实验方法的社会和人文学科,也抛弃了历史的演化论,有时还会因此松一口气。甚至是那些不可能运用上述方法的学科,如心理分析学,也这么做。一位知觉敏锐的历史学家,曾经形容心理分析学是“一种非历史性的人类和社会理论”,它可以(如对弗洛伊德那群维也纳自由主义朋友来说)使脱轨和失控的政治世界变得较容易忍受。[21] 19世纪80年代,一场经济学的激烈“方法战”,也将矛头指向历史。得胜的一方,在另一位维也纳自由主义者卡尔·门格尔(Carl Menger)的领导下,不但代表科学方法的观点(演绎而非归纳),也代表有意将此前广阔的经济学视野狭隘化的看法。持历史性想法的经济学家,或是被驱逐到怪人和鼓动者的地狱边缘(如马克思),或是如当时主宰德国经济学的“历史学派”所要求的,将他们重新划归到别的行业,如经济史家或社会学家,而将真正的理论交给那些新古典平衡状态的分析家。这种情况意味着历史动力学的问题、经济发展的问题以及那些经济波动和危机的问题,大致均被排除在这项新学术正统之外。因而,经济学成为这个时期唯一不受非理性问题干扰的社会科学,因为就定义来说,所有不能以某种理性方式加以描述的事物,均不属于经济学的范畴。
像经济学一样,曾经是社会科学中最早出现而且最具信心的语言学,现在似乎对其以往最伟大的成就——语言演化模型——失去了兴趣。身后启发了二次大战之后所有结构主义方法的费尔迪南·德·索绪尔(Ferdinand de Saussure,1857—1913),当时却是将全副精力集中于沟通的抽象和静态结构,而词语正好是这种沟通的一个可能媒介。社会和人文科学的从业人员,尽可能与实验科学家同化。例如,一部分心理学家冲入实验室去追求有关过程、学习和行为实验模式的研究。这类研究催生了美俄两国的“行为主义”(behaviourism)理论[巴甫洛夫(I. Pavlov,1849—1936)、华生(J. B. Watson,1878—1958)],但这种理论几乎无法用来指引人类心智。因为人类社会太过错综复杂,即使是一般的人类生活和人际关系,也不适用实验室那群实证主义者的简化法,不论他们有多么杰出;关于随着时间而出现的变化的研究,也不能用实验方法加以进行。实验心理学影响最深远的实际后果是1905年以后比奈(Binet)在法国创始的智力测验,因为它发现用显然具有永久性的智力商数来决定一个人智力发展的极限,比决定这个发展的性质、过程或结果更容易一些。
这种实证主义或“严格的”社会科学日渐发展,滋生了许多大学学系和专业。但是在它们身上,却看不到什么可以和革命性的自然科学相提并论的意外发展和震撼力。事实上,当时它们正处于转型期,这种转型的开拓者已在稍早完成了他们的工作。边际效应和平衡状态的新经济学,可以追溯到杰文斯(W. S. Jevons,1835—1882)、瓦尔拉斯(Léon Walras,1834—1910)和门格尔。他们的创新工作,完成于19世纪60—70年代。虽然第一本以实验心理学命名的杂志要到1904年才由俄国人别赫捷列夫(Bekhterev)创立,但该学科却可追溯到19世纪60年代成立的德国冯特(Wilhelm Wundt)学派。在语言学家当中,革命性的索绪尔的名声尚不出洛桑(Lausanne),因为他的盛名是建立在身后发表的讲义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