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语:诸神的语言(第2/6页)
拉斐尔英年早逝时,君士坦丁厅里正在搭建脚手架,这是教皇居所里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待绘饰湿壁画的房间。如果说他在梵蒂冈诸室的湿壁画一直被米开朗琪罗在西斯廷礼拜堂的作品压得出不了头,那么他至少在死后打赢了劲敌一次。拉斐尔入土后不久,米开朗琪罗友人皮翁博向教皇利奥申请,让米开朗琪罗接手绘饰君士坦丁厅(其实他本人对此计划兴味索然),但最后却因为拉斐尔诸弟子(包括青年才俊朱里奥·罗马诺)拥有师父的草图,且有意按这些草图绘饰该厅,而遭驳回。一五二四年,这些助手如期完成了君士坦丁厅的湿壁画。
尤利乌斯陵墓做了很久,久到让米开朗琪罗希望能早日脱离苦海,痛苦程度甚至比西斯廷礼拜堂的湿壁画工程还大。他断断续续刻了三十多年,直到一五四五年才完工。陵墓最后未按尤利乌斯遗愿放进西斯廷礼拜堂,而是放在古罗马圆形剧场对面的圣彼得镣铐教堂耳堂。它也未如尤利乌斯预想的那么宏伟,因为在接下来几任教皇的旨意下,陵墓大小和雕像数目都大幅缩水。原规划安置在陵墓最顶端的雕像,即头戴三重冕的10英尺高“恐怖教皇”像,甚至连动工都没有。事实上,这件工程的许多地方最后是出自米开朗琪罗所雇用的其他雕塑家(如蒙特鲁波)之手。更糟的是,尤利乌斯的遗体也未按原计划移入这座巨大陵墓,反倒是继续留在圣彼得大教堂内,与西克斯图斯四世长相左右。
接下来的岁月,米开朗琪罗仍继续为家人烦心。不过他终于履行了对博纳罗托的承诺,一五一四年他借给三个弟弟一千杜卡特,在佛罗伦萨开了间羊毛店。这家店经营了约十二年,生意不差。博纳罗托,他唯一娶妻生子的弟弟,一五二八年死于瘟疫,享年五十一岁。他的死令米开朗琪罗哀痛不已。又二十年后乔凡西莫内去世,远航异邦、买卖珍奇商品致富的年轻梦想从未能实现。临终前他痛悔自己一生的罪过,米开朗琪罗因此坚信他将在天国得救。职业军人西吉斯蒙多在一五五五年死于塞提尼亚诺的家中农场。一五三一年鲁多维科以八十七岁高寿往生,米开朗琪罗有感而发,写下他生平的长诗之一,沉痛抒发他对这位不时反对、激怒他之人的“大悲”与“哀恸”。[6]
米开朗琪罗本人于一五六四年八十九岁生日前几星期死于罗马,遗体被运回佛罗伦萨葬入圣克罗齐教堂,瓦萨里所雕制的坟墓底下。立即有佛罗伦萨人在坟墓上别上悼诗和其他颂辞,大部分称颂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艺术家,在雕塑、绘画、建筑上的成就之高,无人能及。[7]举行国葬典礼时,这个看法得到正式认可,佛罗伦萨学园主持人、诗人暨史学家瓦尔基,在葬礼上发表演说,若没有米开朗琪罗,乌尔比诺的拉斐尔将是有史以来世上最伟大的艺术家。两人开始在梵蒂冈开始绘制湿壁画的五十多年后,世人仍鲜明记得他们相互较量的往事。
说到名气之响亮,米开朗琪罗的其他作品无一能比得上西斯廷礼拜堂拱顶湿壁画,如今他的名字几乎就相当于这座建筑的代名词。就像《卡西那之役》草图一样,西斯廷礼拜堂拱顶壁画几乎成为艺术家观摩学习的“重镇”,受到罗索·菲奥伦蒂诺(Rasso Fiorentino)、雅各布·达·蓬托尔莫(Jacopo da Pontormo)等新一代托斯卡纳画家的高度重视。日后成为矫饰主义运动代表人物的罗索、蓬托尔莫,于利奥十世在位期间数度南下罗马观摩这件作品,然后将他们在西斯廷礼拜堂拱顶上所见到的鲜亮色彩和有力人体如法炮制于自己的作品上。
更远的艺术家也注意到米开朗琪罗的作品。提香在该湿壁画未全部完成之前,就已开始模仿拱顶上的某些人物。一五一一年秋,这位时年二十六岁的威尼斯画家,在帕多瓦的圣徒会堂绘制了一小幅湿壁画,画中仿现了《亚当与夏娃的堕落》里斜倚的夏娃。[8]据现有史料,提香在这之前未来过罗马,因此他想必看过其他艺术家临摹并传阅的米开朗琪罗拱顶前半部湿壁画的某些人物素描。这类素描很快就出现市场需求,艺术界拿它当作临摹模板之类的东西来使用。整面拱顶湿壁画揭幕后,无名艺术家库尼为整面湿壁画画了一套素描。拉斐尔的助理之一瓦迦买下了这套素描,后来援用了其中某些主题于自己的顶棚绘饰中,包括罗马圣玛策禄堂某礼拜堂的顶棚绘饰(他在此制作了一幅《创造夏娃》湿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