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细长的灰线(第8/11页)

换句话说,哈布斯堡王朝军队正缓缓退入匈牙利,这与他们所应走的路——挺进俄罗斯——完全背道而驰。弗里茨尔和康拉德为一连串没完没了的败仗大为难堪,重施他们在伦贝格的故技,指责麾下部队“未能执行计划周详而本该会成功的作战行动”。康拉德甚至不愿听前线部队的一连串辩解:“总司令部无法理解,数日来我们的部队怎会让自己在大雾中遭俄军奇袭、打败,而非反过来利用大雾奇袭、打败敌人。”[52]但部队清楚原因;他们撑不下去了。这时每个奥地利军人都受到怀疑,不管是被怀疑怕死、装病,还是替敌人刺探情报。来自奥匈军总司令部的定期公告,提醒所有官兵留意在奥军前线后方到处走动的俄国特务:“有些特务在左腋窝下面文了一条鱼,有些特务在脖子上印了一个俄国十字,还有些特务的军服上,有一只纽扣后面刻了‘Vasil Sergei’字样。”士兵获告知留意其实根本不存在的人物:“有位俄国上尉参谋名叫卢布诺夫,他开车四处跑,黑发,长得帅,体格健美,通常是平民打扮”,或“有个俄国人,讲得流利的波兰语,脸白,带聪明相,蓝眼,金发,戴围巾,穿黑外套;据信在我们第十一军周边活动。”[53]

弗里德里希大公责备麾下将领,在步兵于前线遭屠戮时,自己在后方毫无作为。他怒叱道,“师长必须亲临战场……不该待在遥远后方用电话与下属军官联系。”弗里茨尔以恳求口吻说,绝不可让奥匈帝国的士兵“觉得师长待在安全的后方……不管他们死活”。他要将领在前线领军,组织侧翼攻击,阻止自杀式的正面强攻。[54]

他的命令不管用:战争头五个月战死了三千两百名奥匈帝国军官,其中只有三十九人是上校或将军。[55]奥匈帝国士兵受到遥远上级长官的漠视,却有时受到俄国人的搭救。有位挖壕沟时中了两枪的奥地利军人,忆述他获救的过程:“我受伤躺了两个小时,被一名俄国步兵发现。那人迅速包扎(我的伤口),把我扶离射击范围,让我躺在一旧壕沟里的马毯上。”[56]其他俄国人就没这么好心。有个哥萨克人在喀尔巴阡山脉附近经过一名光着脚的俄国军人和一名犹太村民身旁时,要那村民脱下他的“犹太靴”给那个军人。村民不肯,哥萨克人即要那个军人褪下长裤,然后回头向那村民说:“现在给我亲他的屁股,想想你自己命好,还能活到现在。”村民乖乖做。片刻之后,三人分道扬镳,哥萨克人大笑,俄国军人欣赏他那双上好的新靴子,犹太村民光着脚。有位目睹这段迫害犹太人之事的俄国军官写道:“集体迫害犹太人所留下的阴影,落在我们迫害过的每个地方”,“或许有人会说这些只是‘逸闻’,但它们远非逸闻,而是我们近代史上的重大史事。”[57]

极力躲避前线匮乏生活的康拉德,这时把他的总司令部从新桑德茨往更西边移,移到奥属西里西亚的泰申(Teschen),进驻弗里德里希大公位于该地的府邸和邻近的阿尔布雷希特高中。此后直到一九一七年三月他遭撤职,这个建筑群一直是他的豪华总司令部,有马厩、网球场、咖啡馆,还有丰盛餐食可享。康拉德以地理教室当他的办公室,在此研究地图,每天向弗里茨尔简报两次;除此之外,这位大公什么事都不必做。[58]皇储卡尔大公更闲。前线军官指出总司令部大人物的生活作息基本上和老百姓没两样:“我们的司令官知道怎么管,但不知道怎么领导,”第四集团军某少校写道,“司令官应该要表现出意志和人品,以作为他参谋的表率。”在泰申,这两样都付诸阙如。[59]

在泰申,佳肴美酒不虞匮乏。那里的所有开销,包括康拉德使用他的府邸,弗里茨尔都向陆军部报账请款,爱国心荡然无存。但在弗里茨尔与康拉德所弃之不顾的土地上,粮食非常短缺,致使要到加利西亚、喀尔巴阡山脉的部队报到的奥匈帝国军官,自己带食物过去。康拉德在泰申创设了“战时新闻总部”,其职责是以吹捧性的文章,例如《我们的康拉德》(Unser Conrad)、《我们在战场上的王朝》(Unsere Dynastie im Felde),为他的名声增光。编制员工名单里放进摄影师、电影制片人、雕塑家、作家(包括里尔克与茨威格)的名字,以予人重振雄风的印象,且发布《俄罗斯猎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