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伦贝格与拉瓦鲁斯卡(第13/18页)

同盟国内讧时,布鲁西洛夫集团军的左翼正横扫布科维纳的灌木荒野、狩猎小屋和该地区的迷你首府切尔诺维茨——此城将于此战争期间易手十五次。布鲁西洛夫的先头部队一路驰抵喀尔巴阡山脉通向匈牙利的最东边山口。康拉德的左翼瓦解、右翼遭侧翼包抄,于是在普热梅希尔的要塞周边,在滂沱大雨中,重新集结他的部队。奥地利诸将领有气无力地劝勉官兵团结抗敌。奥芬贝格的口吻像是个企管顾问:他在九月十五日发文给麾下军官,“成功与斗志高昂的先决条件,乃是每个人愿意全心全意投入当下的任务(行军、战斗),使每个人都知道我们的所作所为有其目标……没有比淡漠、绝望更危险的事。”[88]但淡漠和绝望就是仅存的东西。哈布斯堡军队已经崩溃;如果说在总司令部笨拙的安排里曾有过“目标”,此时无疑已不再有。有人观察到,被俄军俘虏的奥匈帝国军人,“有病、细瘦、虚弱、较矮小”,似乎“对这场战争一无所悉”。[89]仍在奥匈帝国军中者,开小差的人数之多前所未见。“为何每次与敌人起冲突后,都有数千落伍士兵在我军后方游荡,而非与敌厮杀?”总司令部愤愤质问,“得找出这个现象的原因,予以纠正。”[90]

谁都知道原因为何:无休无止的败仗。许多士官(自始就是很少有的一类人),因为抗命遭降级。士气跌到谷底,而从奥匈帝国的科技和领导统御现状来看,谁都知道这已经没救。奥军已在撤退中损失数十门炮,而他们所救回的火炮,有许多门没有瞄准器,因为炮组人员照先前的指示拆下瞄准器埋在某处。虽然已经太迟,但康拉德仍要炮手带着瞄准器撤退,而非把它们留在加利西亚的黑土里。在已不会有什么战事时,他还命令诸将领“不要再浪费炮弹;务必按照战斗时每一刻的重要程度酌量使用炮弹”,这着实是令人一头雾水的指示。[91]

除了在撤退和遂行撤退所需的最起码的休息上,博罗耶维奇没有费心去“酌量”调度其他任何事物。他命令诸将领连与追击的俄军打后卫战斗都要避免(“以加快西行速度”),要他们派人去周遭土地上搜寻任何款式或口径的步枪。走在他们前面的奥军,撤退时丢下许多步枪。恐慌已攫住博罗耶维奇的第三集团军;九月十六日晚,他提醒在他两侧后撤的集团军留意他的部队,告诉他们“正有数个完整的团涌入普热梅希尔;他们饿着肚子,洗劫店铺,犯下暴行”[92]。他还发下一份备忘录,表达其对目前为止所用之战术的震惊,那些战术包括上刺刀正面强攻、掘壕不到位、没用机枪和火炮施以火力压制,好似哈布斯堡王朝军队想自己送死。[93]

由于有布鲁西洛夫的第八集团军骚扰一侧翼,利奇茨基的第九集团军骚扰另一侧翼、奥匈帝国北方面军九月十七日再度开拔,继续令人疲惫的撤退之行。俄军已在桑河下游架了七座桥,使桑河不再是有用的防御屏障,且使普热梅希尔和其外围诸堡垒可能遭包围、围攻,使整个北方面军困在其中。康拉德和弗里茨尔在普热梅希尔留下大兵力防守,带着北方面军其余兵力往克拉科夫和可作为屏障的维斯沃卡河(Wisloka River)撤退。[94]九月第三个星期时,康拉德估算有六十四个或更多个战斗力甚强的俄国师紧逼他兵力甚弱的四十一个师。[95]奥地利人震惊于俄军之兵多将广;不管在何处,奥军在兵力上都处于劣势,单单布鲁西洛夫的集团军兵力就是奥地利第二、第三集团军兵力的总和。才在一年前,弗朗茨·斐迪南的军事内阁还在一篇名为“破产”的专栏文章中嘲笑俄军。对一九〇五年俄军仓皇撤离沈阳的尖酸描述,此刻用在败逃的哈布斯堡王朝军队上同样贴切:“某种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此刻正折磨这支军队;暗示的力量已失灵;一个卑鄙的小秘密曝光。”[96]

九月二十一日,康拉德下令再退,退到维斯瓦河的支流杜纳耶茨河(Dunajec River)。第二、第三、第四集团军要在那里掘壕固守。在新桑德茨与兴登堡、德军东线总指挥鲁登道夫会晤之后,康拉德同意调第一集团军前去与维斯瓦河北边的德国第九集团军并肩作战。每个人心里都在担心日益短缺的炮弹——已有太多炮弹被打掉或拱手让给敌人,后面又没有库存。[97]即使有德国相助,奥地利战败似乎已成定局。奥芬贝格部在撤退途中丢掉太多火炮和补给车,此后数个月从空中一直能看到那些遭丢弃的车辆。这时他以艰深的比喻为自己开脱:“布吕歇尔(Blücher)在莱比锡战役之前不也丢掉他整个车队,以改变其作战路线?但布吕歇尔仍是布吕歇尔。”[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