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巴尔干战争(第4/14页)
俾斯麦那句老话“奥地利皇帝说‘上马鞍’,人民就上马鞍”,已不再适用于现实情况。在萨拉热窝,波蒂奥雷克估计,为了巴尔干战争危机派到那里的后备军人,至少有三分之一不堪用——政治上心怀不满、身体不适作战,或两者兼而有之。[25]这样的局部动员,所费也不赀:这一突发且短暂的活动,耗去两亿七千五百万克朗(五千五百万美元),相当于平时陆海军费的一半。
这样的开销如果持续到真正爆发战争时,有可能使国家破产。反过来说,这个君主国禁得起这样的花费却不动手?康拉德提醒所有听得进去的人,一九一二年十一月开始的局部动员(只有加利西亚境内三个军和波斯尼亚境内两个军),每天要花掉两百万至三百万克朗。光是多添购用以运送补给品、火炮和增援骑兵中队的马,就花掉三千多万克朗(六百多万美元),但皇帝找任何地方要钱,都吃闭门羹。对于陆军部长奥芬贝格的紧急拨款请求,匈牙利议会连考虑都不考虑,奥地利议会则用刻意阻挠议事的手段将该请求拒于门外。最后,弗朗茨·约瑟夫动用哈布斯堡王朝典型的利益交换手法,以承诺于伦贝格(乌克兰语称利沃夫/Lviv)设立乌克兰大学,使乌克兰籍议员不再阻挠议事,但已为时太迟:无计可施的财政部已寻求以屈辱性的条件在纽约借款,也打算针对收入、资本利得、不动产、火柴、烟草、烈酒,以及史上头一遭的,针对咖啡馆里侍者的小费,征收不得人心的新税。[26]
似乎只有前陆军部长从这场危机中获益。涉入U计划,只是奥芬贝格十二月离职的原因之一;另一个原因是他拿承包动员事宜之公司的股票内线交易之事。据说是一位名叫海因里希·施瓦茨(Heinrich Schwarz)的低阶军官向证券交易所密告此事,此人后来自杀,留下他与奥芬贝格将军往来的书信。[27]维也纳显然一筹莫展。丑闻、蓄意抵制议事、次级信贷、示威、哗变——维也纳无法再承受一次这一连串丢脸的事;它宁可冒战争的危险。“奥地利陆军得发动战争,而非只是摆出不惜一战的样子……不计代价追求和平的民众似乎决意用最高昂的成本买得和平,而塞尔维亚则让自己永远处于随时可开战的状态,耗尽哈布斯堡君主国的财力,以便战争爆发时,俄罗斯可轻易消灭国力已遭削弱的奥地利。”[28]
但在这场危机中,征召三十万后备军人的俄国头一个打退堂鼓,断定不值得为了替塞尔维亚取得阿尔巴尼亚的港口,与德、奥两国交战。[29]俄、奥等列强于一九一二年十二月在伦敦召开大使会议,以阻止危机恶化,避免战争发生。“在此谈判时,(奥斯曼)帝国被摆在砧板上砍成数块,”维也纳《新闻报》驻伦敦记者报道说,“马其顿丢了,古塞尔维亚(Old Serbia)、伊庇鲁斯与其附近岛屿(Epirus and the Islands)、阿尔巴尼亚成了受大国保护的中立区。留给土耳其的,只有阿德里安堡(Adrianople)周边的部分色雷斯地区。”[30]但尽管失去大片领土,青年土耳其党仍熬过了又一波的打击。恩维尔帕夏在君士坦丁堡他挂着拿破仑、米歇尔·内伊(Marshal Ney)肖像的办公室里招待外国记者时解释道,青年土耳其党为保住斯库塔里、阿德里安堡、达达尼尔海峡入口处四座希腊岛屿之类的地方战斗,把每一次失土视为把土耳其外债转移给巴尔干的机会而予以接受,借此吊诡地展示了他们维护祖国的决心。[31]这样的说法倒也有其难以反驳的道理;土耳其国土缩水,但长远来看稳住自己,而执着于维护荣誉和历史权利的奥匈帝国人似乎没能耐这样做。国外有个新病夫,那人位在维也纳。
战争未爆发,但差点爆发,且双方都从这一令人惊骇的事件得出错误的结论。弗朗茨·斐迪南的《奥地利评论报》怒冲冲说道,维也纳差一点遭遇“第二次柯尼希格雷茨之败”,差点“被赶出巴尔干半岛”。[32]布罗施上校惊讶于在人人都已上紧发条准备开打时,“和平意想不到地出现了”。[33]康拉德认定俄罗斯打退堂鼓,乃是因为他的局部动员,也认定他本可以入侵塞尔维亚和黑山然后全身而退。波蒂奥雷克写道,在下一场危机时,将不得不开战,否则“士兵和军官会认定政治领导人已对军队失去信心”。奥地利不能“像一九〇九、一九一二年那样”第三度征集后备军人,“却不动用他们”。换句话说,若未来再有挑衅,必会引发世界大战,但这个君主国如此不得民心,碰到这样的战争时,大概会有多达三分之一的奥匈帝国军人不愿为它打仗。[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