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帝国告终(第9/14页)

因此20世纪30年代是第三世界关键性的10年。主要原因,并不全在萧条导致政治走上激进的方向,却更在萧条为政治激进的少数人与本国一般人民之间建立了共同的接触面。这种情况,在印度等地已经有民族主义运动动员民众的国家也不例外。30年代初期,印度再度掀起范围广大的不合作运动浪潮,英国政府最后让步,同意颁布一部妥协性的宪法。1937年,印度各地首次举行省级选举,国大党获得全国性的支持。在心脏地区恒河(Gange)一地,其党员人数便由1935年的6万余人,暴增为30年代末期的150余万(Tomlinson,1976,p.86)。这种现象,在迄今尚未如此广大动员过的国家里更为显著。未来时代群众政治的轮廓,不论模糊或清晰,从此开始逐渐成形,例如拉丁美洲的民粹主张,便以具有极权性格的领袖为基础,开始寻求都市工人的支持。加勒比海等地的工会组织,进行了大规模的政治动员,他们的领导人,日后都有成为党派要人的可能。风尘仆仆往来于法国的阿尔及利亚工人移民,成为该国革命运动的强大基础。而在越南等地,则出现了一个与小农有强烈联系、以共产党人为基础的全国性抵抗运动。凡此种种,不胜枚举。至少在马来亚一地,萧条的年月从此打断了殖民统治当局与小农大众的结合力量,为未来的政治发展,挪出一片空间。

到30年代结束,殖民主义的危机,已经延伸至其他各大帝国。虽然其中的意大利和日本二国,当时仍在不断扩张之中(前者刚侵占了埃塞俄比亚,后者则正力图征服中国),不过它们的好日子也不长久。至于1935年时颁布的印度新宪法,原为英方殖民政府勉强与势力甚嚣尘上的印度民族主义妥协的产物,此时却因国大党在各地选举中的全面胜利,成为英国向印度民族主义一大让步的象征。在法属北非地区,严肃的政治运动首次在突尼斯、阿尔及利亚等地兴起,甚至连摩洛哥也发生了零星的冲突事件,而法属的印度支那,在正统的共产党鼓动之下的群众运动第一次变得高涨。在印尼,荷兰也力图维持控制,而印尼“对于近年来发生于东方各种运动的感应,一向与其他国家不同”(Van Asbeck,1939)。其不同之处,倒不在于它比别人格外安静,而在当地各种的反抗势力,例如伊斯兰、共产党,以及世俗的民族主义运动,不但内部分歧不断,彼此之间也冲突频频。甚至在一向被殖民当局看作安宁的加勒比海地区,特利尼达(Trinidad)的油田地带也兴起了一连串的罢工事件。而牙买加的农林垦殖区及城市,也于1935—1938年间转变为暴乱不断遍及全岛的冲突之地,暴露出这以前从未见过的民众不满情绪。

在这段骚动不安的年月里,只有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大陆一片死寂。然而在1935年后,萧条的年月却也为这片沉默不语的大地带来了罢工。罢工的怒火,由中非的产铜带点燃。伦敦当局从中认识到一个事实:农村男子由乡间大量移往矿区的情况,对社会、对政治都有着不安定的破坏力量。于是,它呼吁殖民政府改革现状,要他们筹设部门,着手改良工人的工作环境及条件,以稳定工人阶级。1935年至40年代兴起的罢工风浪,遍及全非洲,可是基本上却不具任何反对殖民统治的政治意味。除非我们把当时以黑人为对象的非洲教会及预言家迅速扩张的现象,以及如产铜带兴起的千禧年瞭望运动(Watchtower,源自美国)等反对世俗政府运动的流行,也算作政治性的产物。殖民政府首次开始寻思反省经济变化对非洲农业社会带来的不安定后果——事实上当时非洲社会正度过一段相当繁荣的增长时期——并且开始鼓励社会人类学者对这一题目进行深入研究。

然而就政治角度而言,当时的非洲殖民当局似乎大可高枕无忧。在广大的非洲乡间,此时正是白人行政官僚的黄金时期。不论当地有无唯唯诺诺的土著“头目”居间协调,一切都是那么顺畅快意。有时为了便于殖民当局的“间接”统治,还特意设置“头目”一职以便管理。至于非洲的城市知识阶层,则受过新式教育,对现况日渐不满。到了30年代中期,他们的人数已经相当庞大,足以维持一个极为兴旺的政治性报业的存在,例如黄金海岸[Gold Coast,即今加纳(Ghanan)]的《非洲晨邮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