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十六 刺客列传第二十六(第2/7页)

豫让逃到山中,自叹说:“唉!士人应当为知己的人献出生命,女子应当为喜爱自己的人修饰容貌。现在智伯了解我,我必定为他报仇而死,来报答智伯,那么我的灵魂就无愧了。”于是豫让改换姓名,扮做一个犯罪受刑的人,潜入赵襄子的宫中粉刷厕所。身上带着匕首,想乘机刺杀襄子。赵襄子上厕所,心中一惊,就命左右捉住并审问那粉刷厕所的人,才知就是豫让。他衣内藏着短剑,说:“要为智伯报仇!”赵襄子左右的人都要杀死豫让。襄子却说:“他是个有义气的人,我以后小心回避他就是了。况且智伯死了,没有后代,他的家臣想为他报仇,这是天下的好人呀!”结果释放了他,让他离开。过了不久,豫让又全身涂漆,使身体长满漆疮,吞炭使声音变得吵哑,让自己的形状不能被人辨认出来。他在街上讨饭,连他的妻子也不认识他了。他走去见他的朋友,他的朋友辨认出是他,说:“你不是豫让吗?”豫让说:“我就是。”他的朋友为他流泪说:“凭您的才能,委身去侍奉赵襄子,赵襄子必定会亲近宠信您的。等他亲近宠信您了,您便可为所欲为,这样不是更容易吗?何苦要摧残自己的身体,丑化形状,像这样想去报复赵襄子,不也困难吗?”豫让说:“既然已经委身服事别人,又还想杀他,这便是怀了不忠之心来侍奉他的君主。我这样做虽然很艰难,但是所以要这样做的原因,就是要使天下后代作为臣子们的怀有二心去侍奉他们君主的人感到羞愧。”

豫让离开以后,没有多久,赵襄子要外出,豫让便藏伏在他所必当经过的桥下。襄子到了桥上,马受惊了。赵襄子说:“这必定是豫让所为。”派人一查问,果然是豫让。这时襄子就责备豫让说:“您不是曾经侍奉过范氏和中行氏吗?智伯都把他们消灭了,但您并不为他们报仇,反而委身作智伯的臣子。现在智伯也已经死了,您为什么偏偏要这样卖力地替他报仇呢?”豫让说:“我侍奉范氏和中行氏,范氏和中行氏都像对待普通人一样对待我,我因此像对待普通人那样报答他们。至于智伯,他像对待国内名士一样对待我,我因此像对待国内名士一样报答他。”襄子感慨叹息,并且流着眼泪说:“唉!豫先生,您为智伯的事尽忠,已经成名了;而我对您的宽赦,也已经足够了。您还是自己想个办法吧,我不能再放过您了!”便命令卫士围住豫让。豫让说:“我听说贤明的君主,不掩盖别人的美德;而忠臣自有为名节牺牲的道义。从前您已宽赦了我,天下没有人不称颂您的贤德。今天的事情,我应当伏法受诛,但我希望求得您的衣服来击打它,这样来表达我替智伯报仇的意愿,那么,即使死了也无遗憾了。这不是我所敢企望的,但敢于披露我的心里话。”当时襄子十分赞赏豫让的义气,便派使者拿衣服给豫让,豫让拔剑三次跳起来击刺它,说:“我可以报答地下的智伯了!”于是伏剑自杀了。豫让死的那天,赵国的志士听到这个消息,都为他流泪哭泣。

从这以后又过了四十多年,而轵有聂政的事迹。

聂政,是轵县深井里人,因为杀了人躲避仇家,跟母亲、姐妹到齐国去,以屠宰为职业。过了很久,濮阳人严仲子侍奉韩哀侯,因为跟韩国宰相侠累之间有了嫌隙,严仲子怕侠累杀他,便逃离了,游历各国,物色能够替他报复侠累的人。到了齐国,齐国有人告诉他,说聂政是个勇士,为了逃避仇人,隐藏在屠夫的行列里。

严仲子到聂家来求见,往返好几次,然后他备了酒食,亲自送到聂政的母亲面前。酒喝到尽兴时,严仲子又捧出黄金一百镒,上前为聂政的母亲祝寿。聂政惊奇他送这份厚礼,便再三向严仲子辞谢。严仲子执意要送,聂政辞谢说:“我庆幸有老母健在,家境虽然贫穷,然而客居在这里,以屠狗为职业,也可以早晚得些美食,来奉养老母。现在我已足够供养母亲,不敢接受仲子的赐予。”严仲子让旁人避开,便对聂政说道:“我因为有仇待报,所以游历过的诸侯国可多了。然而来到齐国,私下听说您义气很高,所以进献百金,将用来作为您母亲买粗粮的费用,并用来得到跟您交朋友的欢心,难道还敢有别的请求和希望吗?”聂政说:“我所以降低志向,屈辱自己,在市井里做个屠夫的缘故,只是希望借此奉养老母。老母在世,我聂政是不敢用生命来答应为人献身的。”严仲子再三谦让,聂政终究不肯接受。不过严仲子最后还是尽了宾主的礼仪才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