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那条进京的古粮道刘子扬口述(第4/10页)
定:清政府那时不是和义和团一伙儿的吗?
刘:对呀,你瞅呀,他说这些事情都是我亲身经历的,都非常清楚。我最可惜的就是没有详详细细地跟他谈过,只是听他随随便便一说,他也没有说得很详细,太可惜了!
义和团闹过去之后,他继续在医院上班,也不去搞教会的事情。那阵儿教会的那些牧师呀,潞河医院那些大夫啊,还有潞河中学那些老师呀,他们都是入教的人,入教有个规矩,不许放高利贷,那些人都有点现金哪,他们都不敢放,但是我爷爷就是那么个出身,从小就在坝上干事,像混混似的吧,他不在乎,他不仅自己有钱就放个账,他们那些人有点富余钱也交给他,他帮着放,比如说应当三分利,你拿二分我拿一分,就这样。我爷爷一直没买地,有点现钱,生活也很不错的。
今日潞河中学(定宜庄摄于2006年)
我爷爷是非常古怪那么一个人,他说:“三教九流的那些东西,坑蒙拐骗的那些东西,没有我不知道的,我都知道,但我不拿它去对别人。但别人要是拿它对我,是根本不可能的,你甭想蒙我,我也不去蒙人。”以后就是这么个处世哲学。他说几千人请他去演讲,他的题目就是“不是便宜”,在社会上有很多看上去便宜的事情,表面上对你来说好像是便宜你了,实际上后面不定隐藏着些什么东西,那不是便宜。非常深刻。
定:怎么还有几千人请他做演讲?
刘:那就是教会组织的,解放前的事。他说的都是解放前的事。解放后他就挨家那么一待,成天地,养活着小狗,把小狗训练得相当好。
定:您爷爷挺有意思。
刘:不单是咱们现在提起来有意思,那整个,当时在整个通县,都相当有名的。我爷爷少白头,您到通州,当时通州万寿宫各个茶馆所有的地方,您打听打听,他姓刘呀,就叫白毛刘,没有不知道的。
我就跟你说一个小笑话吧。他出去坐洋车,那时候他已经有钱了,人家跟他要6个铜子儿,他给人家4个子儿,人家不拉,说您再添添,他说一巴掌吧,人家一听,一巴掌就是5个子儿呗,拉上他了,拉到地方,他给人4个子儿,人说您不是说一巴掌吗?怎么还是给我4个子儿?他说你瞅我这手,我这一巴掌是几个手指头?他不是打义和团时候打下一个(手指)去么,就4个手指头。很小的小事吧?就这么个人。
我父亲到北京上学就把家安到北京,因为什么呢?他一个人跟他爸爸要钱,供他两个妹妹在北京念书。女的甭想念书,念了小学毕业之后就甭念了,等着找个婆家就行了,我爷爷就这么个思想。我父亲跟他爸爸回家要钱哪,都有策略的,早晨起来坐从北京到通州的车回到通州,是礼拜天,到了通州不提要钱的事,一个字儿都不提。我奶奶做着吃的喝的,吃着,聊天儿说话儿。我们复兴庄离火车道非常近,晚车由北京开到通县,到通县再往东到通县发电厂那地方,火车掉头回来,往北京再开20分钟,我们家走到车站20分钟,只听火车一拉笛儿,因为一拉笛儿的话就要进站了,我爸爸就张嘴要钱:“我就要走了。”老爷子不敢耽误时间呀,耽误时间赶不上回去的火车了,赶紧给钱,要多少钱给多少钱。拿着走,20分钟回北京。白天不能提,提要钱的话就不给你,且磨蹭呢。我儿子小的时候跟着我爷爷玩,那都重孙子啦,每次看这孩子,一分钱两块的水果糖,拿小刀把这一块水果糖切成4瓣,闹了就给一瓣,这一瓣水果糖就能玩一钟头,您看,就这么个人儿。特别爱财。
是1939年,还是日本时期呢,我们通州闹绑票的,把我爷爷绑了去了,把他那点钱都给绑走了,是我母亲给他添了点钱才把他赎回来的。从那以后他就没钱了。赎回来了之后他害怕,不敢在通州住了,就住在我姥爷那儿,住了有差不多一年,他不能老跟人那儿住着呀,就又回到通州。回到通州他就不敢在复兴庄住了,他不是信教么,就在通州南大街快到鼓楼了那地方,鱼市口里头那儿,有一个公理会的小教堂,在那儿找了一间房子。你知道闸桥吗?小楼那儿,从闸桥往北,那叫鼓楼前头,鼓楼后头,从鱼市口往东,是原来的东大街。好像那个鼓楼就是拍《野火春风斗古城》的地方。注11那不是在城里边吗,就上那儿去住闲。就我那叔伯大哥天天骑着车给他往城里头送饭,早晨送一顿晚上送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