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马崇年、马崇禧口述(第5/10页)

定:那您今儿要说不去了这戏不是就缺个角色,就唱不下来了吗?

年:让您去您就得去,不去这没有钱,临时给钱。

定:那您要不去它临时缺一角儿怎么办呢?

年:那不会,缺不了,您不会不去,您不去上哪儿挣钱去,上哪儿吃饭去呀?要生病就跟管事的说了,管事的人就得找临时替工的,内行说是“救火”嘛。

定:还是得有管这些东西的。

年:有管事的。梅兰芳那管事的是李春霖,就好像咱们现在叫经纪人似的。

定:明白了,就跟现在剧组一样,咱们现在剧组有点回到原来旧戏班的方式了,就是解放那段时期搞了一段国有的剧团。

那你们比如傍谁事先都有个排练是吧?

年:没有。那是后来,等成立北京京剧院时候,要过戏了,才开始事先排练了,尤其是新编的戏。

定:那您解放前就到处跑?

年:那时候没辙呀。现在年轻人我跟你讲,会一百出戏的人为数不多。您现在看电视,《红鬃烈马》啊、《穆桂英挂帅》啊,都是一折一折的,没有唱整本的。过去晚上6点钟开戏,得唱到夜里11点左右,科班自己成立班社的,也得照着4个小时演出,现在两个小时完了,所以很难讲。

定:我听马光(马崇年的儿子)说您傍过四大名旦。

年:对。我在尚小云先生的荣春社出科,出科就搭了3位先生的班,一出来先搭的荀慧生先生那班。梅先生那班我也搭过,程砚秋程先生的戏我也搭过。我第一次搭梅兰芳的班是在天津,梅先生的《生死恨》,我演一个庙里的老姑子,那会儿真的有点瘆得慌啊,没上台前就在后台哆嗦。李春霖先生,是给梅先生管事的那位,给我叫到梅先生面前,(李先生)说这是连贵(马连贵,马崇年之父)的儿子,连良的侄子,今儿他演一姑子,跟您同场,转过身对我说:“就叫伯父吧。”梅先生装没化完就站起来了,跟咱说话儿,说:“别害怕别害怕,自己放松了,错了也不要紧,错了有我哪,我给你兜过来。”别害怕?心里都打鼓,到快上去了站在上场门那儿我这手还哆嗦。真怵啊。我那阵儿才20几岁,没搭过这班啊,我原来搭的那班都是大散班,让上就上去了,稀里糊涂。梅先生说话温和,梅先生有戏德,开戏前还给我说戏,使我成怹演戏中的帮手。搭梅伯伯的班真的是学东西啊。

禧:他之所以能够傍梅先生,能够傍荀先生和程先生的班,因为他在荣春社演出实践中,得到过正规的严格的训练,台上绝不允许出错儿。(那几个大角儿)梅伯伯脾气最好,梅伯伯谦虚、和蔼。有一次梅伯伯给我们票,让到人民剧场去看他演的《贵妃醉酒》,看完戏以后,我们说到后台道谢,梅伯伯在后台正卸装呢,一瞧我们进去了,赶紧站起来了。那会儿我还小哪,我才二十啷当岁。(学梅先生):“怎么样老八,”在家里兄弟中我排行老八啊,“给我提提意见”。您说至于的吗?来这么一个孩子给您道谢来,您就站起来了,我提得出什么意见我!真是谦虚和蔼。而且他那种表现啊,让您感觉不是在嘴皮上呢,也不是在脸皮上呢,好像他是发自内心地征求意见,让人很受感动。你看谁要跟他在一块儿研究戏,受益极深,那能演不好吗?能够不给怹傍严了吗?

荀先生要求也严,别出错,你要错一点他就考虑了今后用不用你。要是不错,到明天:“行,还用你吧。”

年:程(砚秋)先生也不错。有一回刚搭上他那班吧,排戏,排《荒山泪》。其实我没有什么角色,就是边上站着的一个,程先生要瞧瞧,过过戏,让他看看。程先生家里有个大鱼缸,当间儿有个石头心的桌子,别人都坐着,程先生不,程先生就(半蹲,做骑马蹲裆式,虚坐),没凳,底下没凳,就跟你聊天儿。问贾先生,这是谁?他多大?说这是连贵的儿子,二十几岁。

定:啊?这么聊啊?

年:对,程先生好练。

禧:程先生演旦角个儿高,比我还高半头。我怎么知道啊?五几年赴朝慰问,回来接站的时候,头一个下车的,梅先生,第二个下车的,周信芳周先生,第三个程先生,我一看程先生,哎哟,戴个大皮帽子,哎哟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