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白首龟年识古津(第5/18页)
我们考清华那年正赶上对对子嘛,陈寅恪出的考题,对两个对子,一个上联是“孙行者”,一个上联是“少小离家老大回”,再作篇文章“梦游清华园记”,题目一共就16个字,对不对?那时候的学生对对子好像还有点本事,“孙行者”这个对子,我对的是“韩退之”,清华的段学复对的是“祖冲之”,北大那个周教授对的是“胡适之”,据说是最理想的。对比起来今天完全不一样,汉文考试两千多字的题目,出点奇怪的字奇怪的什么,也就是背标准答案,真是意义不大。我还提过意见,我说为什么这样,他们说现在好学生多,学校少,就要出题目难,为的好选择人,我说这不像话,太不像话。我对现在考大学出题目这么多特别的印象坏。老师也是这样,你要是考题蒙得上,这教得就好。哪让学生发挥自己的主动作用呢?
到清华也是,教给你做科学的方法。让学生选课嘛,说得热闹些,几乎没有一个学生的课表完全一样的。我那时候淘气,我就选十点钟上课的,因为甭起早儿了。我选的汉文是闻一多的,他发给我们的古文讲义不带标点符号,叫学生自己标点,这得事先预备呀,我不用功,我没预备。我的名字在点名册第二篇的头一个,他上课来,说叫一个同学来读一读啊,他从第二篇叫:“叫刘曾复来读一读吧”,我没预备,许多字我也不认得,我断不上句来,下边就笑,他就认准我了,下次还叫我,我下回还是没预备,这丢人可丢大了!说实话,断句是读古文的基本功,清华大一国文的安排太有学问了,不同于中学……末了儿啊,到学期之末,我倒是都及格了,再不然毕不了业啊。我在清华念了四年净玩了,净踢足球,我是足球选手。
我再说在清华的一件可笑的事。清华有党义课,就是政治课呀,要念三民主义,教科书是周佛海的《三民主义理论体系》,写得挺有学问的。还要军事训练。大伙儿觉得军事训练是为打日本,还有点道理,就对党义课印象特别坏。我到四年级才选党义课,那时候学党义一般是二百多人凑到一块儿学。这二百多人就自动分成十组或者几组,自己起个名儿叫党义研究会。每人有张单子,比如我们那党义研究会有20人,名字不好记,写着也麻烦,就都按学号,比如我是1780,那个是2002,都按号排好了。16周或18周的课啊,排好之后一人去上一次。教党义的点名时不抬头:1678,到!16多少,到!排到我那儿我也得上一次课啊,那是任务,课堂上统共也就20多人,他就自个儿在那儿念稿子,我也不知他念什么。
我那次还特别危险。上午考完一门必修课,想下午进城玩儿去得了,我这一糊涂就进城了,回到家了一想不对,下午还考党义呢,不及格毕不了业呀,可我再想回来也来不及了,我急坏了。礼拜一早上我一到学校去,就找我们党义研究会的组长,我说礼拜六考了吗?他说考啦,我说坏了,他说我瞧见你没来,我替你答了,复写了一份,交上去了。结果我就全及格了。那个组长叫什么我都忘了,外号记得,名字不记得了。那时候对这边好像是自己人,对党义那边就好像是敌人差不多。这也是上学的一段插曲。
定:您上清华是哪年?
刘:1932年。我应该1936年毕业的,因为踢足球把胳膊摔折了,休了半年学,所以1937年毕业,毕业就倒了霉了,正赶上抗日战争卢沟桥事变,我本来分配到中央大学,中央大学要人……
定:中央大学不是在南京吗?
刘:南京啊。结果一打仗就吹了。没办法,我上哪儿找主去?后来1938年我就到了协和,那时候叫协和医学院。1941年太平洋战争,把我们从协和全轰出来了,我又到中国大学,在生物系当讲师。在协和的时候我算是实习生,相当于第八年的学生,实习完就算毕业,虽然不拿文凭,但是资格有了,所以我没当过助教,出去就当讲师了。你想我这样的教得好吗?教不好,瞎蒙事,净玩儿。可是我在协和做研究的时候是真认真,我每礼拜日早上都要自动上班,大年初一我也要去上班,因为实验停不了,那种训练特别好。
后来日本投降了,1945年之后我就到北医,那时候北医还在城里呢。1960年调到现在这个首都医科大学。这是刘仁他们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