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张有强(化名)口述(第2/4页)
我祖父在北京有了收入有了钱,生活稳定了,又正好是30多岁,就开始留意文史方面的资料。现在专业人士认为袁崇焕是广西藤县人,可是我祖父他们这一辈人认为他是东莞人,要表彰先辈,就在左安门内新西里3号买了一块地,盖了13间半房子,叫张园。我祖父认为张园那地方是袁崇焕住过的,他就是要让后人永远记住这位抗清的英雄,记住他是东莞人。
我祖父上个世纪初的生活比较富裕,就出钱盖了袁崇焕庙,这庙在龙潭湖里头,我奶奶、我父亲的哥哥和弟弟都埋在那里。后来有人说袁庙是“北京人民”盖的,这“北京人民”是谁呀?那座庙的南门不开,南边一间房里边有我祖父的造像,有我们张家的一块石刻,记载的都是张家的事,跟袁崇焕没有很大关系。康有为为袁崇焕写的碑文也在庙里,我个人认为这是祖父当年修庙时鼓捣出来的,他跟康有为有师生关系,康有为在世时,有许多事情是我祖父给办的嘛。那庙我幼年时进去过一两次。1988年我又去过一趟,带着儿子,那时他还上小学吧,我要他记着这事,不要忘记了。有个看庙的老同志给我打开了那间房。那庙整修得已和我小时候记得的不一样了。注19
张园与那庙还有一段路程,我祖父可能是把张园当别墅看待的,我父亲、叔叔少年时都在那里读书。烂漫胡同是东莞会馆的所在地,北京的东莞会馆是家乡人集资盖的,产权就是家乡人的,凡进京赶考的人,没有能力的就可以白住,即使有人搬走了,房子空下来,再有人搬进来还是白住。我祖父刚来北京时就一个人住在那儿,1910年左右把家眷接来,我们家就一直在那里白住,没有人收钱,我就是在那儿出生的,一直住到解放后。注20我小时候会馆里住了十户左右,也不全是东莞人。比如有一户是河北人,在中国书店修补旧书的,是伦哲如的徒弟。“文革”时我家被抄家,1969年被从会馆赶出来,当时就有20多户了。
我祖母是原配,也是广东人,与我祖父一道来到北京。她生了我二叔之后就病逝了,那时我父亲六七岁,她也就是40岁左右。我祖父还从广东老家带来过一位奶奶,她身份有点特别,可能是二房吧,后来扶正了。她是1958年去世的。祖父生了十来个孩子,活到解放后的只有我父亲,行六,还有我的叔叔,行九,我们叫他二叔。我叔叔差一点就南下投了共产党,他后来在北京农业大学学畜牧,是1999年去世的。我小时候对这些事都不知道,直到1988年我回老家,我叔叔堂房的弟媳妇,她那时也有七八十岁了,家里挂着像,想了半天才想起那(像)是我亲奶奶。
1927年蒋介石把政府迁到南京。政府机构挪了,剩下的名义上的办公人员,多数都是老的,或者有家有口的。我祖父就没有正常的经济收入了,就开始往下坡走,所以我父亲十六七岁就不得不出来工作,挑生活担子。我祖父是1946年去世的。
我父亲从小读书,当时孔教大学注21的主事与我祖父是好朋友,孩子进去能便宜点,我父亲就那么进去的,在那里读了几年。他的老师有林琴南注22,有吴北江注23,他的同学里头名气最大的是齐燕铭,后来给周恩来当过秘书。注24我父亲修满了学分就算毕业了,后来先是杂七杂八地在社会福利部门做点事,然后在北平研究院史学部研究北京史,很踏实很卖力地做了一段研究,他就是在这时打下的基础,他的导师中有顾颉刚、陈垣,同学里名气大的有吴思玉、周汝昌,还有刘鹗就是刘铁云的后人刘厚之。他在这里决定了研究北京史的方向,解放后在北师大工作。我父亲写过《燕京访古录》,写那些做学问的人,他那方面的有意思的文章多了。注25他1957年就脑溢血,半身不遂,上不了班,吃劳保一两年之后就等于是“劝退”了,当时我9岁,他还不到退休的岁数。所以我们家境就不好了。我父亲第二次病倒时我上初中,我1965年从宣武区的六十三中初中毕业,因为家里倒霉,没有心思再念书,就工作了。1968年我父亲去世,当时我20岁。我从十四五岁就意识到要自己挣饭吃,现在我这孩子22岁了还没这思维能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