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花鸟鱼虫的世界张世垚口述(第7/13页)

我二爷爷屋里头啊,印象比较深的,是那会儿我二爷爷有一个小毛驴儿。驮着洋袜子,到各家撒洋袜子去。

定:他是卖洋袜子的?

张:不是卖洋袜子,就是加工洋袜子的。

妻:那时候织棉线哪,织完了不是前边张着口么,把它缝上,就咱们织毛衣得对着缝上……

张:按各家谁给我缝这个,我给谁撒活去。没告诉您么,旗人来讲他不会那什么。

我三爷爷是我爷爷的亲兄弟。但是我二爷爷没了,估计是我三爷爷在那边当家,我爷爷在这边当家,所以我爷爷也不争。“文化大革命”当中呢,我三爷爷可能就是到这边来争这个来了,可能就(把东西,指上文所述《兰亭序》等)给拉走了。他们那会儿在南营房住,注178他拉走呢,我妈也没跟我们商量,就让他拉走了。他那个意思呢,他那是私房不是么,他在他院里刨一坑,给埋了。后来他们不就是整个南营房拆么,那是几十年以前了,1970年左右。

我三爷爷没了,我三奶奶也没了,我六叔他们搬到北营房去了。

定:1970年左右的时候还有北营房哪?

张:有。他们那会儿叫吉市口六条。注179再往北去就是北营房。搬到那儿去的时候就没见着这东西了。是不是拆房的时候没起出来啊,或者他们又给转移了,不知怎么着啊。我就全不知道了。

我三爷是邮政局的,干什么不知道,反正也管点儿事。刚一解放他害怕了,怕镇反啊,他就找我父亲商量这事,我父亲说你要退你退,退休呢,按那会儿来讲,给六百。

定:一共给六百。

张:对。这样他就退了。

定:还没讲您四爷爷呢,四爷爷在哪儿?

张:我四爷爷是个窝囊废。干什么什么不成,吃嘛嘛香。怎么说呢?干什么他没长性,他原来也是电话局的,干着干着,人说高邑县那儿,给你谋个差事,比这儿挣得还多呢,上高邑了么,走了,一家子都走了,到那儿没多少日子,不灵啦就没职业了,回来了,回来没辙了,怎么办?上我姑奶奶那儿住去了。跟那儿住些日子,不成了,仗着有一个儿子在铁路上,上三爹那儿住去了。

我爷爷还有一个妹妹,就是我姑奶奶么。我姑奶奶她嫁的这个人,就是开永胜杠房的,给西太后、同治出殡都是他们,皇杠,姓陈。现在也败落得不成样子喽!他们比我们败落得要晚。我小时候他们那房子还是自个儿的呢,在安定门里灵官庙,胡同名。按那会儿来讲,就是没拆城墙的时候,还有护城河的时候,他们家住的那地方离城根、离护城河都比较近。姑奶奶家的房子可不是一般的房子,三进两耳,这是北房,好像是三东五西,门是坐北朝南,院里三棵枣树,后来东房塌了,就修不起来了,西房也塌了,也修不起来了。后来我四爷爷跟他姐姐不是不错么,我四爷爷从外地回来又没有工作,就住在姐姐家,住西屋两间,后来住一间,后来不成了,就住东耳房去了。后来我连保爹(满人称叔叔为爹,张的叔叔名陈连保)就打算借钱修么,那会儿谁也没钱,就挣几十块钱,后来修没修就不知道了,完了就充公了么,私产不是全归房管局了么,就归房管局了,就完了,我就不知道了。

我那几个叔叔都没了,这几个表弟就不知道他们叫什么了。我叔叫陈连保,就这么一儿子,还一闺女,我管她叫大姑,嫁给姓刘的了,这姓刘的呢,过去是御膳房的。

在我们家分家的时候,六世同堂么,我那会儿是第五辈。这样来讲的话呢,那个狗,那个哈拉,就在我旁边,我那会儿4岁吧,我得伸着小手够那狗脑袋。个儿特大。现在这照片,这么大两张照片,六世同堂,让我妈给烧了。没辙了。我底下还有侄子,我侄子小名就叫六辈儿。实际上是连本家都算上,没出五服呢,我算是在五服边上。我们家那个坟地,最后一个穴位,是我的。连我弟弟都没有。也就是说这边老祖宗往下续坟的时候,那会儿可能就有我了。或者是没有我,给我留的空穴,长子长孙的穴。

我爷爷的养父的三座坟地在新庄,我记得在日本时期我父亲还带着我去过。我二爷爷他们的坟地就好像在半截塔,跟太平庄。注180后来这边坟埋哪儿了?我爷爷跟我父亲为什么都在这儿了?还是回到一个老祖宗茔下。是这么一个人字坟,我是末一道穴。我父亲在1964年(去世),我们去埋去,那看坟的都不敢说别的,你给我刨坑,刨坑我给你钱,给30块钱,30块钱就不找了。村里人谁都不敢说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