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乡音无改鬓毛衰(第7/11页)

3.从抗战胜利到台湾

定:叶于良把那张照片也给放到网上了,就是您也给过我的,抗战胜利后你们在故宫太和殿的合影。

东:受降。

定:对对。受降时您在吗?

东:我还没回来呢。我1943年到重庆,那会儿是流亡学生么。1943年以前,日本飞机轰炸重庆,三个两个地来啊,24小时不停。让你没有休息时间。

定:在北京没炸吧?

东:北京没有炸过。后来,就是1943年以后,我到重庆时,重庆没有警报了,美国飞机都来了在昆明呢,那会儿就轰炸日本了,所以我就没跑过警报。在北京也没跑过警报,1943年我就离开了么。我是民国三十五年,1946年2月回(北京)来的,过了旧历年嘛,我一直在等飞机。

定:您后来没一直跟着国民党走?

东:解放的时候啊,我就到天津了,天津先解放,北京后解放。由天津等他们,我岳母他们家人嘛,到天津跟我会合以后,我们坐船到仁川,由仁川到香港,到香港嘛就住到香港几个月,然后我由香港到广州,我一个堂兄在广州联勤总部。那会儿上海好像是5月底才解放的,结果这样,我们才到台湾来投奔的。

定:你们投奔的谁啊?

东:我那堂兄,军人。我父亲行四嘛,他是老大的长子长孙哪,那会儿爷爷是不准当兵,他说这个没关系啊,这是军需啊,给人算账的,军需官,这样。

定:噢,那是你们马家的长子长孙?

东:他后来很快就去世了,在这儿去世的。去世以后他的太太和三个孩子,都到美国去了。三个孩子,老大在芝加哥,老二在西雅图,老三在纽约。

定:你们在美国的亲戚还挺多的。

东:是啊,她(指妻子)的亲戚在美国的也很多。我家的老三,他女儿是北京医学院毕业以后到美国念硕士,念了以后始终就在纽泽西州,跟纽约是挨着的,不远,过河就是纽泽西。在那儿嫁给一个台湾人。

定:我们叫新泽西。大陆译成新泽西,一样,New就是新嘛。

东:哼哼,纽约你们改不了“新约”啊。

定:您父亲不是哥儿四个么?老二、老三在哪儿?

东:您是说我的长辈?他们由秦皇岛、青岛那边过来了,是军人。军人到这儿,没多久去世了。

定:您爷爷不让当兵,大家还都当了。

东:对。没法子。

定(问梁):阿姨那时候还在北京吧?

梁:在。日本来的时候我们住在东交民巷,现在叫什么我不知道。

定:您从来没跟我讲过这段。

东:啊,光讲家里了。

定:光讲家里。后来你们到台湾来以后的事,讲得特别少。您就讲了你们到台湾以后,想吃烙饼不会烙。

(众笑)

梁:到现在也是,我不会做面食。都是他做……我女儿是1949年出生的。我们到台湾是四五月来的,六月生的我女儿。

东:六月二十一。

定:您怀着她跑这么老远也不容易!

梁:我们从香港来台湾的时候我哥哥都不许我们坐船,坐飞机过来的。

定:那天啊,我见到一位老先生,他是跟伞兵部队过来的。您知道国民党的伞兵部队吗?伞兵部队有一个京剧团。

东:那会儿京剧团来台湾,没有饭吃啊,就靠着军队,都是军队组织的。

定(对梁):他说他认识您哥哥。

梁:对,有一个姓马的。我哥哥在北京的时候,玩票。这个唱戏的,什么荀慧生啊,马连良啊,都认识。我哥哥是唱花脸的,金少山给他说戏。他真正拜的是金少山的徒弟赵炳啸,那时候唱京戏的收入很少,我哥哥要是说,我让荀慧生的儿子跟我唱,那他就唱。注156

定:有钱哈。

东:梁士诒家的……

梁:我们到了香港,中华商院,专门是救济的,唱捐款啊,有马连良、张君秋和我哥哥。他在美国还有票房,到现在。

定:现在还有票房啊?

梁:反正老的这一辈,跟我哥哥都有往来。

定:那时候的京剧团到这儿来都是在部队里?他们说待遇挺好的啊?

东:他们来无法谋生啊,最主要是语言问题,因为你不会说闽南语你怎么在社会上生活啊。台湾是六百万人,那个时候上海也是六百万人。进来的(到台湾来的),两百万人。军民人等,陆陆续续,来的是两百万。本来就不够吃,再来更不够吃,你知道台湾吃什么?稀饭,搁那个白薯干子,白薯切丝晒干了,搁里头煮,然后再搁点小鱼,吃这个稀饭。吃不起干饭。台湾就穷到这个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