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七(第4/9页)
【原文】“今我即命于元龟,尔之许我,我其以璧与珪归俟尔命。尔不许我,我乃屏璧与珪。”
【直解】即字,解做就字。尔,指三王。屏,是藏。周公祝辞又说:“我请身代元孙之死,未知尔三王在天之灵,许我与否。今我就请命于元龟,以观其兆之吉凶。若得吉兆,是三王许我以保护元孙,有不坠宝命,念及宗祀之心,我其以所置之璧,所秉之珪,归待尔保安元孙之命。若尔不许我以保护,则天命将坠,宗祀无依,我乃屏藏其璧与珪,欲事神不可得已。盖元孙不存,则周业必坠,宗祀不保,此旦必愿以身代也。”
【原文】乃卜三龟,一习吉。启籥见书,乃并是吉。
【直解】三龟,是三人齐卜。习,是重。籥,是开藏的管籥。书,即占卜之书,藏于金縢之匮者。周公祝告既毕,乃命三人同卜,以相参考。而三龟之兆,皆重以吉告。又以管籥开金縢之匮,取其所藏占书观之,那占书上都说这是吉兆。则保佑元孙之命,三王已默许于冥冥之中矣。此周公孝诚所感也。
【原文】公曰:“体,王其罔害。予小子新命于三王,惟永终是图。兹攸俟,能念予一人。”
【直解】体,是卜龟的形象。永终,譬如说久后一般。图,是谋。武王安,则宗社子孙亦有依归,正是长远之计,所以说永终是图。俟,是待。周公既得吉卜,乃自幸说道:“我观龟卜的形体,有吉无凶,王之疾必然无害。盖我新受命于三王,惟以久后子孙为计,而许我以保佑元孙矣。我今只等待三王能念我元孙一人而使之安宁,则吾请代之初愿毕矣。”周公深致喜慰之词,盖忠诚所发也。
【原文】公归,乃纳册于金縢之匮中。王翼日乃瘳。
【直解】纳,是藏。册,是祝词。瘳,是愈。史臣说,周公请祷既毕而还,太史乃藏其祝之词于金縢之匮中。公归明日,武王之疾果愈。盖虽三王保护之力,寔周公请代之诚所感通也。
【原文】武王既丧,管叔及其群弟乃流言于国,曰:“公将不利于孺子。”
【直解】此以下,是史臣记周公辅成王时事。管叔,名鲜,是周公兄。群弟,是蔡叔度、霍叔处。流言,是无根之言,流传于人者也。不利,譬如说要害他一般。孺子,指成王。武王既丧,成王尚幼,周公乃摄位行事。是时周公之兄管叔,方监殷武庚谋为不轨,乃与群弟蔡叔、霍叔等,造为无根之言,流布于国中说:“如今周公,将谋篡位不利于孺子。”所以危惧成王,而劝摇周公也。盖主少国疑之时,奸人之所窥伺;托孤寄命之地,大臣之所难居。故虽以周公之圣,犹不免于流言如此。
【原文】周公乃告二公曰:“我之弗辟,我无以告我先王。”
【直解】辟字,解做退避的避字。周公当流言之际,心不自安,乃告太公、召公说:“我受命先王,辅佐少主,本欲安社稷,定国家,非为身计也。如今这等流言,则人心惊疑,上下易生嫌隙。我若不自退避,使谗谤得行,则变起萧墙,祸贻社稷,于大臣之义,有所未尽,他日死后,也无词以告我先王于地下矣。”夫周公顾命元老,王室懿亲,乃恝然避而去之,似为一身利害之谋,不为国家安危之计,何也?盖其忠诚恳至,亡身为国,使身退而流言可息,国家可安,则何所系恋而不为乎?然必告二公以退,则公虽居外,国事有托,亦可以不至于乱耳。圣人之举动光明,处变从容,于此可见。
【原文】周公居东二年,则罪人斯得。
【直解】居东,是避居东都。罪人,指管、蔡。初流言之起,成王虽疑周公,然事无指实。及周公避居东都,到二年之久,成王方知流言的人,乃是管、蔡。其诽谤忠良,谋危社稷之罪状,至是始发露而不可掩矣。盖小人陷害君子,踪迹诡秘,而周公忠诚自信,亦不急急于自明。故虽以成王之贤,犹迟迟而后得其罪,此任贤察奸,所以为难也。
【原文】于后,公乃为诗以贻王,名之曰《鸱鸮》。王亦未敢诮公。
【直解】贻,是与。诮,是诘责的意思。成王既知流言起于管、蔡,其疑渐释。此后周公乃作诗四章以与成王,篇名叫做《鸱鸮》。其诗托鸟自言,鸱鸮既破其巢,又取其卵,以比武庚之败管、蔡及王室。盖深著王业艰难,不忍毁坏的意思。周公此诗,意发于忠愤,而词近于切直。成王亦虚心受之,未敢诘责周公,足以见其悔心之萌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