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之六(第8/17页)

【原文】厥四月,哉生明,王来自商,至于丰。乃偃武修文,归马于华山之阳,放牛于桃林之野,示天下弗服。

【直解】哉字,解做始字,初三日月始生明,故叫做哉生明。丰,是周之旧都。华山、桃林,都是地名。服,是用。史臣叙说,武王先以一月二日自周伐商,到是四月三日月始生明之时,克商而归,至于丰镐旧都。以戡定祸乱,固赖于武,而兴致太平,则贵于文。向焉为天下除残去暴,不得已而用兵。今天下已定,正当修明政教,与民休息之时。乃偃其威武,而修文德。昔日所用的战马,都发归于华山之阳;任载的牛,都牧放于桃森之野。明示天下的人民,使知从今以后,与百姓同享太平,不复兴兵动众,再用此物矣。盖是时商政暴虐,虽望时雨之师,而人心厌乱,终苦干戈之扰。故武王汲汲于偃武修文者如此,可见用兵非圣人意也。

【原文】既生魄,庶邦冢君暨百工,受命于周。

【直解】每月望后,则月体黑魄复生,故叫做既生魄。庶邦冢君,是四方诸侯。百工,是卿大夫。史臣叙说,四月望后月既生魄之时,四方诸侯,及在朝的百官,都推戴武王为天子,相率而受命于周。盖武王至是始伐商而为天下主也。

【原文】丁未,祀于周庙,邦甸侯卫,骏奔走,执豆笾。越三日庚戌,柴望,大告武成。

【直解】骏,是速。豆笾,是祭器。柴,是燔柴祭天。望,是望祀山川。史臣叙说,武王既克商而归,至于宗周,乃择丁未之日,举祀典于祖庙。凡天下诸侯,近而邦甸,远而侯卫,莫不骏奔走,执豆笾,来助祭于庙,毋敢后者。越三日庚戌,又燔柴以祀天,望秩以祀山川。盖前者伐商,曾受命于先王,祈助于神祗,至是天下已定,故次第六举行郊庙之祀,用大告武功之成,且以谢答神佑也。

【原文】王若曰:“呜呼!群后。惟先王建邦启土,公刘克笃前烈,至于太王,肇基王迹,王季其勤王家。我文考文王,克成厥勋,诞膺天命,以抚方夏。大邦畏其力,小邦怀其德。惟九年,大统未集。予小子其承厥志。

【直解】群后,是众诸侯。先王,是后稷。诞,是大。膺,是受。方夏,是四方华夏之地。武王既受命而为天子,乃举其先世积累开创的事,以告谕天下众诸侯,先叹息而呼说道:“昔我先王后稷,在唐虞时有教民稼穑的大功,始受封为诸侯,建邦开国于有邰之地。传到曾孙公刘,又能培养笃厚,以继前人的功业。自公刘传到九世孙太王,积德行仁,民心归附,始基立兴王之迹。再传王季,又克自抑畏,勤劳王家之业。至我文考文王,光于四方,显于西土,其德愈盛,其功愈大,用能成就前人的功勋。虽位为西伯,实已大受上天之命,抚安方夏之民。当时大国诸侯强梗难制的,皆畏惧文王之威力,而不敢放肆;小国诸侯柔弱不振的,皆怀念文王之恩德,而赖以存立。盖威德日著而天下日益归服。惜乎九年而崩,大统未集。故今日我小子之举,不过以承顺先人之志,以除暴安民耳。”

【原文】“恭天成命,肆予东征,绥厥士女。惟其士女,篚厥玄黄,昭我周王。天休震动,用附我大邑周。”

【直解】成命,是黜商之定命。肆,是遂。绥,是安。士女,譬如说男女一般。篚,是竹器。玄黄,是色币。附,是归附。武王又说:“天心厌商,命我文考除之,虽大统未集,固已一成而不可易矣。故我敬顺上天成命,遂举东征之师,以安定有商的人民。商民喜周之来,都用筐篚盛着玄色黄色的币帛相迎,以明我周王有吊民伐罪之德。夫民心所在,即天意所在。今商民喜周之来者,盖由上天美意,鼓舞震动于民心。故民皆归附于我大周国,备物以迎王师,自不容已耳。然则我今日之有天下,实我祖宗缔造有素,天命攸归,而岂予之功哉!”

【原文】列爵惟五,分土惟三。建官惟贤,位事惟能。重民五教,惟食丧祭。惇信明义,崇德报功,垂拱而天下治。

【直解】垂拱,是垂衣拱手,无为的意思。史臣又记武王政治的本末说道,武王克商之后,偃武修文,其经纶天下之迹,虽不可悉数,略举其大者言之。其列爵以五等:公、侯、伯、子、男。其分地以三等:公侯百里、伯七十里、子男五十里。其建立庶官,则惟贤而有德者用之,而不肖者不得以幸进。其居位任事,则惟才而有能者使之,而无才者不容以滥及。其所最重者,是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之伦,率之以亲、义、序、别、信,五典之教,与夫力田足食、死丧祭祀之礼。盖纲常伦理,风化所关,而养生送死,人道之大,故王政以此为重也。凡出一令,必守之以信,而终始不渝;凡行一事,必裁之以义,而动无过举。有德者,则尊显之,而命德之典,不加于匪人;有功者,则厚赏之,而酬劳之具,不容以滥冒。夫分封有法,则万邦怀;官使有要,则庶政和;五教修,则百姓亲;三事举,则民风厚;信义立,则人心知所励;官赏行,则人心有所劝。武王经理天下,其宏纲大要,备举而尽善如此。故不必有所作为,但垂衣南面,端拱穆清,而天下自治矣。然此数语,不独武王所以开有周一代太平之业,自古帝王致治之规,举不外此。图治者宜留意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