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社会自由讲学之再兴起【宋元明三代之学术】(第4/10页)

这一个原则,他们称之曰“道”,【故有“道学”、“道统”之名。】或称“理”。【故又有“理学”之名。】理亦称“天理”,“天理”的对面是“人欲”。天理、人欲的分辨,则在公、私之间。【公的是天理,私的是人欲。】

“公、私”的另一名称,则为“义、利”。【利公亦是义,义而私只是利。】

这一个公私、义利之辨,从外面客观来讲,即是“道理”。从各个人的内省审察,则为“心术”。【张南轩云:“学莫先于义利之辨。义者,本心之所当为而不能自已,非有所为而为之者也。一有所为而为之,则皆人欲之私,而非天理之所存矣。”朱子谓其“广前圣之所未发,同于性善养气之功。”】

他们用此来批驳宗教,说佛 老所讲出世长生无非从自私起见。【当贵族特权盛行的社会里,一个平民要想慕效贵族的生活,即避免过分的劳作及卑污的徭役,而满足其智识上之追寻或艺术上之欣赏等,有一个较便宜的方法,即逃入寺庙做僧道。】

他们又用此来批驳政治,说自汉、唐以来所谓君相事业,只算得是“霸道”,算不得是“王道”。所谓霸道与王道之别,还只在心术的公私上分。【先秦儒已说:“五帝官天下,三王家天下。”宋儒则谓:“三代以道治天下,汉、唐以智力把持天下。”】

所以做君、相、官吏,应该先明白做君、相、官吏的责任。【要言之,并不是在要保持君、相、官吏的门第或地位,而在为社会民众尽其责任。】

如是则“师道”还应在“君道”之上。【王安石在经筵始主坐讲,司马光等不谓然。盖司马光主尊君,王安石则主尊道。故王安石讲王霸之辨,而司马光不谓然。后程伊川在经筵亦主坐讲,谓:“天下重位惟宰相与经筵。天下治乱系宰相,君德成就责经筵。”而苏轼诸人亦非之。】

他们实在想要拿他们的一套理论与态度,来改革当时的现实。

当时一切沿隋 唐而来,还是以世族门第做骨子的世界。但是实际上已变,世族门第已消灭,不得不有一套新的理论与设施。

在范仲淹、王安石继续失败之后,他们觉悟到要改革现实,更重要的工夫应先从教育上下手。所以关 洛学者便一意走上讲学的路。

范仲淹、王安石诸人,政治意宋重于教育,尚沿南北朝、隋、唐风气,重文学,而较少严肃性。二程、横渠以来,教育意宋重过政治,始不重视文学,而学术上之严肃性亦递后递增。【朱子记李侗语:“李泰伯门下议论,只说贵王贱霸。”又曰:“大抵前辈议论粗而大,今日议论细而小。”如胡瑗、王安石,皆于理学家为前辈也。】

直到南宋,此意始终为讲学者所保持。

吕东莱与朱子书谓:“向见治道书,其间如欲仿井田之意而科条州郡财赋之类,此固为治之具,然施之当有次第。今日先务,恐当启迪主心,使有尊德乐道之诚。众建正人,以为辅助。待上下孚信之后,然后为治之具可次第举也。傥人心未孚,骤欲更张,则众口哗然,终见沮格。”又东莱遗集谓:“尝思时事所以艰难,风俗所以浇薄,推其病源,皆由讲学不明之故。若使讲学者多,其达也自上而下,为势固易。虽不幸皆穷,然善类既多,气焰必大,熏蒸上腾,亦自有转移之理。”又朱子绍熙三年与赵尚书书谓:“天下之事,决非一人之聪明才力所能独运。是以古之君子,虽其德业智谋足以有为,而未尝不博求人才以自裨益。方其未用,而收寘门墙,劝奖成就,已不胜其众。至于当用之日,推挽成就,布之列位,而无事之不成。又所谓时进陈善闭邪之说,以冀上心之悟者,又在反之于身,以其所欲陈于上者先责之于我。使我之身心安静,精神专一,然后博延天下之贤人智士,日夕相与切磋,使于天下之事,皆有以洞见其是非得失之心,而深得其所以区处更革之宜。又有以识其先后缓急之序,皆无毫发之弊。然后并心一力,潜伺默听,俟其间隙有可为者,然后徐起而图之,乃庶几乎其有益。”